再告诉我吧,比起谎言我更喜欢事实。”叶仲卿揉一揉她的脑袋,“起码你现在叫叶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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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锦成坐在逆光里,修长的手指搭在扶手上缓慢而有力的轻轻敲击,一旁兽脑炉里焚的该是梨棠暖香。那缕烟轻得很,他静静的望着,目中有些波澜,不知在想些什么——连榻上小憩的人醒来也未曾察觉。
暖榻一旁的婢女见皇后娘娘没有要惊动太子的意思,依例悄无声息的支起屏风,服侍着她梳洗好,轻手慢脚的退下。
“成儿。”风华端庄的妇人本是年近四十,却因为保养有方,连声音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母后。”周锦成被唤回思绪,眨眨眼微笑起身行礼。
“来了怎么也不差宫人们通报一声,等的久吗?”
听出母亲语音中有些责怪,周锦成上前几步,在塌旁方凳上坐下,端起在暖煲中温了许久的蜜羮,“母后先进碗羹润润喉。”
见皇后接了,身着淡黄锦服的男子难得放低了身段,续道:“儿子不孝,近来太忙,许久不曾来给母后请安,好容易来一趟,怎好扰了您的清梦?”
“就你会讨人欢心。”手中捧着的蜜羮不是宫中御厨手笔,却意外的合人心意。
“母后哪里的话。儿子对母后好,不正是天经地义么?”
“贫嘴。”皇后在儿子肩头打一下作为惩戒,脸上却是藏也藏不住的欢欣。
周锦成笑眯眯的挨了一记,眸中温良,全无平日笑面虎的凌厉。
一碗蜜羮并无多少,本来也只是图个舌尖味道。
见母后用的差不多了,太子殿下着人送上温热锦帕,亲自接了递给母亲净手。
皇后和这个儿子亲近惯了,也由着他刚刚的亲昵举动。不期然间瞥见帕上绣的柳花式样,心头一跳,突兀道:“成儿,如今是几月了?”
“母后,现在已是四月了。”
宫中时日苦长,过的久了,分不清今夕何夕也是常事,是以太子殿下答的平常。
听的人却在意了,皇后蹙起眉,道:“四月了么?怪不得……”
见母亲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太子殿下微敛了笑意,“母后,什么怪不得?”
皇后有一瞬的失神,半响缓过来才道:“我梦见锦元了。”
这句话并没什么了不起,可是却令周锦成眉头皱紧了,他沉声,“大哥?”
“元儿在梦里说他冷,想来再过几日便是他的忌日了。你替母后找人给他做场法事,别让他在下面太难过……”皇后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
皇后上月感染了风寒,近来初愈,太子不想她伤心过度,立刻应了,左右找些话题岔开。母子二人又聊了小半个时辰,见母后神色有些倦困,周锦成才离去。
甫一走出皇后殿阁,太子殿下便停了脚步,他府内随侍的周瑞不需他多言,迎上前:“殿下?”
“差人把母后平日里吃穿用度的样式换了,不许在出现四月间的诸多形物。”他顿了顿,又叮嘱:“手脚都利索点,别惊扰到她。”
“殿下放心。”周瑞领了命,带了两个小太监,悄声去了。
周锦成抬头望着身后的朱墙。
太阴星……
太子殿下在心中低声念。
锦柒么……
拢在袖中的手发力,将那个纸团揉的粉碎。
许久一个和往常一样的笑容出现在了他脸上。
那就这样吧……
不是所有人,一开始就是所有人的。
本朝的太子并非一开始就是周锦成,他上面本有个同父同母的兄长,唤作周锦元。皇上给他取名为“元”,就因为他是嫡长子。周锦元也不曾辜负周围人的厚望,文韬武略样样皆有储君之风,只可惜长到十二岁便夭折了。
太子的位置,这样才落到了当时九岁的周锦成身上。周锦成和自己这个哥哥本来关系就近入同胞,那件意外又来的蹊跷。幼年时他不懂,母后也没和他提过细节,可期间种种语焉不详、宫人离散都令他生疑。他暗中调查了三年,终于查出真相,秘密除掉父亲那个早该死的禧妃时,他也除掉了自己的稚子之心。
父皇是所有人的父皇,母后却是他一个人的母后。
迅速成长起来的周锦成,在和周荣年越来越不亲近的年纪里,立誓再也不要做那些暗流涌动的斗争的牺牲品。
此后,他周锦成只做最后的赢家,那个王位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