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生没再见过萧楚了,手中的剑随着停不下的杯中酒越来越握不住,前尘旧事好像就也在卧柳眼花中埋的差不多了。
可惜终究是埋得深罢了,再怎么样,忘不掉,就是忘不掉。临了祸事送上门,还要先暗自庆幸能被萧楚记住,能为萧楚所用。
谢十五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默默收了运功得手,睁开眼,一旁日免庭内机灵的姑娘就递了温热的帕子过来。
不疾不徐地接了净手,下了床扶扔在昏迷中的人躺好,旧衣上的脏蹭污了洁白的床榻。平日素喜洁净的人却像没看见似得,换了另一块帕子破天荒的亲自给那人擦了擦脸。
血迹和灰土除去,那张脸就比先前顺眼多了——一对生的极好的眉毛,合起的眼睛是起来应该弯如新月的单眼皮,直挺的鼻梁,失了水分却依旧能看出饱满轮廓的嘴唇——是个俊俏的人。
只是,长的一点也不像萧楚。
顿时失了兴趣。
抛了手中凉了的帕子,谢十五没再多看一眼,直起身径直向外走。
“叽——”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一直心神不宁等在门口的锦柒,她起身迎上来,张了张嘴,问的有些艰难,”谢姨,阿卿怎么样了?“
谢十五最瞧不起这些不尽不实的马后炮,总觉得透着烦人的虚伪,开口就不怎么客气。
“可惜来得早,经脉也不过才碎了一半,死不了。但是你既然有心,就在这里再站一会儿,任由她血流不止,也就成了。传出去,还能不负我这日免庭屠人国的混号。“
锦柒大小是个公主,京中接触的人多要看她身份,何时受过这样辛辣的呛白?一颗心又是担忧阿卿伤势,又是无助,立在当地目中滚出泪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谢十五没想到竟把人说哭了,虽然心里觉得锦柒娇气了些,但想到她数日来遭逢数次变故,自己又把话说的太过了。尴尬的让开身后的门,扯扯嘴角,“你快进去吧。稍后,我让她们把方才就炖上的参汤端来。你放心,我这株老参就连阎王殿前的鬼命都能吊回来。她又是萧楚的徒弟,一定没事的。”
锦柒本身也并非软弱之人,只是急得狠了,才一时失态。她已收了泪,垂首行了一礼,“多谢您。”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那人身上的伤惊到了。
长年习武的阿卿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虽因着连日奔波而清减了不少,皮肤下的肌肉仍隐隐有力量的美感。本该是上苍的杰作的——如今,这具躯体上却遍布着刀伤、箭伤、淤青……种种丑陋的伤痕。
锦柒颤抖着手,轻轻一个个清理过去。
干净的水被端来一盆盆放下,不多时就变成了血水被端出去。
这其中有多少是为她周锦柒受的?
数不出,也不忍去数。
心口酸胀着痛的麻木,处理伤口是耗费心里的,熬到后来几乎是有些机械的在做这些事了。可是她不敢停,生怕一停下,有些东西就会永远的停下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门扉被人叩响。
有人立在门外,道:“锦姑娘,药已油三碗煎成了一碗,你看好了吗?”
锦柒将最后一个绑带很快的打了个结,将被子拉过来将叶仲卿盖好,才道:“进来吧。”
一个穿碧色衣服的丫鬟依言进来,端了木盘,托了小药炉。
锦柒起身接过来掀开看了一眼,药汁很烫,呈现出了一种琥珀色,点了点头,“有劳了,余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碧衣姑娘却没有立时退下,锦柒正将药汁倒入碗中,抬头见她有些好奇的盯着药汁看,便停了手上的动作问:“还有什么事?”
“锦姑娘,我是碧鸳,”介绍了自己,小丫鬟继续说,“平时闲暇也会自己配些方子研究。我瞧着您这副药配的巧极了,不知能不能问问这方子叫什么?”
听对方这样问,锦柒已经敏锐的知晓了对方的意思,也就不遮掩,轻启朱唇,“一片雪。”
碧鸳面上惊色一闪而过,一片雪是个失传的古方,她倒曾听过。本身并没什么妙的地方,全因着那新鲜的人血做引子才化朽为奇——变得最是速效。
渐渐失传则也是因为这个引子,虽是医者父母心,也还是少有人愿意自伤罢了。
“锦姑娘,你对叶公子真好。”小姑娘由衷赞叹。
伸手将叶仲卿额上的汗擦去,锦柒某种蒸腾起一抹暖色,轻轻的摇了摇头。
她的阿卿,从来不辞冰雪。
才是,真的对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