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满节气的时候,泰罗多已经是满眼浓绿的盛夏光景。
融铸紧张的准备着迎接即将到来的前太子、现在已改封为迦南郡王的逄稼。除了逄稼的大世子逄徵留在圣都外,其他家人将全部跟随逄稼来泰罗多。
迦南郡王府是现成的。前朝的迦南郡王王宫仍然保留着,只是自从隆武大帝将迦南郡国改为迦南郡之后,王宫已经封存十几年没有用过了。
融铸所在的郡守府其实是原先迦南郡王时期的国相府,迦南改行郡守制后,国相府稍事修整,改为了郡守府。
自从融铸接到大照圣朝将要施行新政、逄稼将要担任迦南郡王等一系列诏书之后,他就开始着手准备相关工作。一是送融雍奔赴圣都,与其他贵胄子弟集中教养。由于融崖的前车之鉴,融铸千叮咛万嘱咐,要融雍务必谨慎小心、莫再出错,尤其是专门嘱咐融雍,切莫与皇室有何牵扯,尽量避而远之。在融铸和夫人的满心忧虑之下,融雍平静地离开了泰罗多,在二十位家兵的陪护下,赶赴圣都。二是开始清盘分割军事、行政官吏,以待逄稼来后与其进行交接。除此之外,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组织郡守府里的人开始着手修葺封存十几年的原迦南郡王王宫。虽然草木林园已经乱草丛生、破败不堪,但迦南郡王王宫的大框架依旧坚固无比,融铸郡守府上上下下齐动手,终于把新的迦南郡王府整理出来了。正门上挂上了新刻制的“迦南郡王府”的牌匾。
小满这一天的傍晚,正当融铸带着夫人、融湫、融答奴吃晚饭的时候,忽然门外来了一小队卫士和一个内侍,那内侍没有报唱,而是十分客气地直接走进融铸的正厅,一行礼道:“郡守大人,奴婢替迦南郡王殿下前来打个前站。殿下一路十分顺利,未在一地停留一刻,预计将于明日正午前后赶到泰罗多。殿下明令,朝廷已施行新政,郡王与郡守共存分治,一般情形之下不得共同治事,因此,明日殿下到达之时,除郡守大人一人之外,郡国里的其他官吏军士,均不得出城迎接。殿下还有命令,郡守大人您也不得列仪仗迎候,届时,奴婢和这一队卫士随着郡守大人去城外迎候即可。”
融铸略有些吃惊了,说:“新政似并未禁止郡守带领同僚出城迎候郡王吧。这是礼仪所关,如果迎候过于简陋,有失天家颜面吧?”
“郡守大人,殿下说了,总以俭朴低调为最佳。殿下说了,还望郡守大人体谅殿下的苦衷。”
“哦,言重了言重了。下官遵照郡王殿下的意思来办就是了。”
“那就最好了。奴婢提前来,也是要提前布置安顿一下殿下将要入住的王府。殿下也有明令,一应陈设,不得奢华,够用就行。”
“好。下官已提前做些布置。这就着人带几位去迦南郡王府验看。”
于是,融铸派出都尉(1)陪同内侍和几位卫士前往验看王府。之所以派出都尉,是因为都尉是郡守的属官,是郡守之外的最高武官,根据郡王郡守共存分治之法,迦南郡王就任之后,军事之权就划归郡王所有了,因此都尉也就随之成了郡王的属官,陪同验看王府,自然也是职权范围内之事。
第二日巳时末,融铸与内侍、那队卫士赶到了泰罗多城门外迎候。等候不多时,一队人慢慢地行过来了。
这也是没有仪仗的队伍,只有两排骑马的卫士、两排内侍、两排宫女,中间是几座大轿,最后是一长串拉着大箱子的马车。
“迦南郡王殿下驾到。”卫士们快抵达城门的时候,一个内侍高喊道。紧接着,队伍都停了下来,逄稼从一座大轿中走出来,快走几步扶起跪在地上的融铸,说:“融郡守不必客气,朝廷有关于新政的明诏,郡王与郡守并不是君臣,融郡守万万不可行如此大礼。”
“殿下,殿下一切可好?”融铸有些哽咽。融铸是隆武大帝最宠信的臣子,兼之又是宣仁皇后的侄女婿,因此与隆武大帝一家十分勤谨,与逄稼自然也就是十分熟稔。逄稼是至为宽仁之人,忽然之间,隆武大帝暴崩,逄稼由太子改封郡王,其间坎坷与磨难,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融铸既怀念隆武大帝,又为逄稼的遭遇感到委屈和不解,同时又想到自己的大儿子融崖的蒙受的冤屈,还有命运未卜的融雍,心中百感交集,真想嚎啕大哭一场来释放愤懑。
但逄稼却双手用力握了一下融铸的双臂,微笑着说:“我很好,我很好。一切都好!”这是一种特殊的语言暗示。既表明目前并无什么大碍,同时也表明目前并不适宜深入交谈。
融铸立即控制住了情绪,换了个语气说:“殿下这一路鞍马劳顿,但看上去好似精神还很好。王妃和各位世子们一路可还适应么?”
逄稼笑笑说:“我也是鞍马上过来的人,这一路心里倒是还更畅快些。只是王妃他们颇为劳顿。这样吧,今日我们就此别过吧,我回王府打点打点,也早些歇息。明日我要行祭祀大礼,到时候我们再见吧?”
融铸看了一眼逄稼
,点头道:“一切听从殿下吩咐。殿下和王妃、各位世子们早些安顿歇息也好。下官就不叨扰殿下了。”
逄稼拱手告别,旋即转身登上了大轿,奔迦南王府去了。
第二日是迦南郡王到任之后的第一次大祭祀。此前,融铸已经着宗师(2)把一切都安顿好了。
祭祀非同小可,是事关皇室尊严、社稷法统的大事,照例,郡国内的郡守、郡丞、都尉、长史、功曹史、五官掾、掾史等五百石以上的官吏都要参加。
祭祀定在辰时正,以取“日出之中,社稷永继”之意。
到了祭祀的时刻,逄稼带着融铸和所有参加祭祀的官员,冠冕堂堂地来到了宗祠,仪典丝毫不差地完成了祭祀大典。
融铸作为与郡王共存分治的最高行政长官,一直紧紧挨着逄稼,他希冀着逄稼能给自己一些私密话,哪怕是有个暗示的联络眼神也行。
可是,逄稼却丝毫没有反应,也没有任何一句话。逄稼除了例行地与宗师交谈了几句并询问了宗祠的管理情况之外,再无其他话。
祭祀结束,逄稼乘着大轿离开了。但迦南郡王府的郎中令(3)何泸留了下来,代传逄稼的王令:请融铸与原郡守府下属官员明日到迦南郡王府办理交接。
于是,第二日,融铸又带着一应官吏到了迦南郡王府,简要介绍了迦南郡国的疆土、区域、民风、物产等情况,又将原属于郡守管辖的都尉及其他军职交接给了逄稼。
逄稼除了应尽的礼节之外,仍旧是没有一句话。
融铸心下有些着急了。他需要与逄稼交谈,深入了解圣都里的情况。但是,他更清楚,逄稼是极其敏感的人物,在逄稼的身边不知安插着多少个皇帝和雒渊概的眼线,稍有不慎,逄稼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逄稼之所以如此审慎,实是为了生存。
就在这一片焦急等待又无可奈何之际,一日晚间,当融铸屏退左右,正在书房中心不在焉地读书时,一只云鸽朝着他缓缓地飞落了过来。
这是象廷郡王送信来了。
云鸽腿上带来的帛上没有字。这是最高级别的密信。融铸来到密室,将帛上涂抹了秘制药水之后,让人惊骇的字迹显示出来:
“北陵遣人假扮南宫卫士于崖赴三叶岛途中截杀崖,又遣其左都侯珲方救崖,同时令假扮南宫卫士之人谎称其为皇帝、雒渊概派遣。珲方劝崖潜逃并隐姓埋名于北陵,崖险入套。现已脱险。予已遣人护送崖赴三叶岛。珲方另告崖,先帝乃图攸携甘兹等郡王宗亲毒杀之。逄稼赴迦南,万望谨慎。另,崖曾提醒北陵,有人要在太庙白玉盏中下毒,但北陵并未提醒甘兹,事后又专门嘱咐崖勿告知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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