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山里过一辈子,每年用几天时间冒着生命危险去看她。有唐·克罗切,你就有希望得到赦免。”
这个年轻人前思后想了一阵,接着慢慢严肃认真地对他的教父说:“首先我要谢谢你的一片好意,这个条件非常诱人。可是现在我决心要解放西西里的穷人,我认为黑手党和我的目标不一样。他们服从于有钱人和罗马政客,而这些人是我的死对头。我们走着瞧吧。当然,我绑架了奥洛尔托亲王,触犯了他们,但是我依然让昆塔纳活着,因为我瞧不起他。我容忍唐·克罗切是出于对他的尊敬。把这一点告诉他。还有,告诉他我祈祷有朝一日我们会变成平等的伙伴,我们的利益将不再发生冲突。至于他的那些头领,他们想干什么就悉听尊便,我不害怕他们。”
赫克特·阿多尼斯把这一番话告诉唐·克罗切的时候,心情非常沉重。唐·克罗切点点他那狮子般的脑袋,好像这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在随后的一个月中,有过三次暗杀吉里安诺的行动。第一个行动的是圭多·昆塔纳。他像波吉亚家族的人一样计划周密。吉里安诺下山时经常走的一条路的两旁是茂盛的草地,昆塔纳把一大群羊赶到了草地上,三个看守羊的人外表与普通牧羊人无异,都是柯里昂本地人,而且都是昆塔纳的老朋友。
有大约一个星期时间,每当这几个牧羊人看见吉里安诺从路上过来的时候,都要很有礼貌地跟他打招呼,而且按照传统请求吻他的手。吉里安诺和他们进行友好的交谈,牧羊人经常是他这支队伍的临时成员,而且他一直在发展新的成员。每次外出他几乎都要带保镖,所以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危险。经常跟他出来的是阿斯帕努,因为他一个人至少能顶两个。这些牧羊人身上都没有带武器,再说了,他们穿的衣服很单薄,也藏不了武器。
这几个人把短筒猎枪和子弹带都绑在羊肚子下面,并把这些羊混在羊群中。他们想等吉里安诺单独一个人或者带保镖不多的时候下手。可是皮肖塔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羊群和这几个牧羊人的友善行动产生了怀疑,于是通过自己的耳目了解情况,有人认出这几个人是昆塔纳雇用的杀手。
皮肖塔当机立断,带领十个亲信把这三个牧羊人包围起来。他对他们严加盘问,问他们这个羊群的主人是谁,他们替人放羊有多长时间了,他们的老家在哪里,他们的父母亲和妻子儿女叫什么名字。这几个人的回答似乎很坦率,但是皮肖塔有证据证明他们在撒谎。
搜查结果发现武器藏在羊身上,被羊毛掩盖着。皮肖塔本想把抓住的这几个人处决掉,但是吉里安诺没有同意,因为毕竟他们的行动未遂,而且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昆塔纳。
他要这几个牧羊人把羊群赶到蒙特莱普雷去,到镇上的主
要广场大声吆喝:“快来领取礼物吧,是吉里安诺送的!每户领一只羊,这是吉里安诺的祝福。”只要有人说要,他们就必须替人家宰羊剥皮。
“记住了,”皮肖塔对这几个牧羊人说,“我要你们像巴勒莫最可爱的女店员那样尽职尽责,就像你们能得到一笔佣金似的。另外代我向奎多·昆塔纳问好,并向他致谢。”
唐·夏诺的行动没有进行精心策划。他派了两个人去秘密贿赂帕萨藤珀和泰拉诺瓦,要他们反对吉里安诺。可是他无法理解的是,像帕萨藤珀这样残暴的人怎么会忠于吉里安诺。这一次吉里安诺还是不同意杀人。不过帕萨藤珀用棍子把这两个人狠狠揍了一顿,然后才把他们放回去。
第三次行动又是昆塔纳指使的,这一次吉里安诺失去了耐心。
蒙特莱普雷镇新近来了个神父,是个游方修道士,身上有多处圣痕。一个星期天的早晨,他在当地教堂做完弥撒祈祷后,向众人展示了身上的圣伤。
这个神父姓多达纳,他高高的个子,有一副运动员的身板,脚蹬一双有裂痕的皮靴,身穿黑色长袍,走路步履轻快。他的头发浅黄中透着白色,虽说年纪不大,但脸上却布满了皱纹,呈现核桃般的褐色。不到一个月,他就成了蒙特莱普雷镇的传奇人物,因为他不辞艰辛地工作:帮助当地农民收割庄稼,批评那些在街上调皮捣蛋的孩子,到生病的老年妇女家中走访,让她们忏悔自己的罪过。有一个星期天,在弥撒祈祷之后,他站在教堂外面,等玛丽亚·隆巴尔多·吉里安诺走过来时,他挡住她问他能为她儿子做点什么,对此,她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你肯定在为他那不死的灵魂担心,”多达纳神父说,“下次他来看你的时候,你来叫我过去,我要听他忏悔。”
玛丽亚·隆巴尔多虽然是个教徒,但对神父却没有好感。不过这个人给她的印象不错。她知道图里肯定不会进行忏悔,不过也许他会喜欢一个对他的事业有同情心的神父。她对神父说她会把话带给儿子的。
多达纳神父说:“我甚至愿意到山里去帮助他,这个你也告诉他。我唯一的使命就是拯救那些可能下地狱的灵魂,一个人做什么是他自己的事。”
一个星期后,图里·吉里安诺回来探望母亲。她敦促他去见见这个神父,做一次忏悔。也许多达纳神父会施给他圣餐。如果他忏悔了自己的罪过,她心里会好受些。
图里·吉里安诺很感兴趣,这反而使她母亲感到惊讶。他同意跟这个神父见面,并让阿斯帕努·皮肖塔跟他去教堂,再护送他回家。多达纳神父的出现果然证实了吉里安诺的怀疑:此人的行动干练,像个习惯动武的人,精力十分充沛,对吉里安诺的事业太过同情。
多达纳神父说:“我的孩子,我将在你的卧室单独听你忏悔,然后施你圣餐,我的东西全带来了。”他拍了拍夹在腋下的木箱,“你的灵魂将和你母亲的一样纯洁,如果你一旦遭遇不幸,你会直接进入天堂。”
玛丽亚·隆巴尔多说:“我去为你和这位神父准备咖啡和吃的。”说罢她就去了厨房。
“你可以在这里听我忏悔。”图里·吉里安诺笑着说。
多达纳神父看了阿斯帕努·皮肖塔一眼。“你的朋友必须离开这个房间。”他说道。
图里哈哈大笑。“我的罪过是公开的,每一家报纸上都登过,除了一件事之外,否则我的灵魂是纯洁的——我必须承认我这个人生性多疑,我想看看你胳膊下面夹的箱子里有什么东西。”
“施圣餐用的圣饼,”多达纳神父回答说,“我来拿给你看。”他开始打开那只木箱,而就在这时候皮肖塔的手枪已经顶住了他的后脑勺,吉里安诺从神父手上接过箱子。这时他们相互看着对方的眼睛,吉里安诺把那只箱子打开,在天鹅绒的衬垫上,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支烤蓝冲锋手枪。
皮肖塔看见吉里安诺按捺住内心的怒火,脸气得煞白,一圈清晰的眼白也变黑了。
吉里安诺把箱子关上,抬头看着神父。“我想我们应当一起去教堂祈祷,”他说道,“我们为你做一次祈祷,我们也为昆塔纳做一次祈祷,我们将祈求上帝驱除昆塔纳心中的邪恶,还有你心中的贪婪。他答应给你多少钱?”
多达纳神父并不担心——其他没有成功的杀手都被轻易释放了。他耸耸肩,而后笑了笑。“政府的悬赏之外再给五百万里拉。”
“价钱不低啊,”吉里安诺说,“你想赚钱,这我不怪你。可是你欺骗了我母亲,这是我不能容忍的。你真是神父吗?”
“我?”多达纳露出鄙弃的神情,“从来都不是,不过我想没人会怀疑我的。”
他们三个人一起沿着街道往前走。吉里安诺拎着那只木箱,皮肖塔跟在后边。他们走进教堂后,吉里安诺让多达纳神父在祭坛前跪下,从木箱里拿出那支冲锋手枪。“给你一分钟时间祈祷吧。”吉里安诺说。
第二天早晨,奎多·昆塔纳起床后准备去咖啡馆喝早咖啡。他打开屋子的门,一个巨大的黑影挡住了清晨的阳光,他吓了一跳,紧接着一个巨大的、粗制滥造的木十字架倒向屋子里,险些把他砸倒。钉在十字架上的,是被子弹打成蜂窝的多达纳神父的尸体。
唐·克罗切在默默地反思这些失败。他已经警告过昆塔纳,要他必须尽好镇长的职责,否则蒙特莱普雷镇就得自生自灭。吉里安诺显然已经忍无可忍,他也许会对黑手党发动一场全面的战争。从吉里安诺的报复行动中,唐·克罗切看到了一个胜利者的自信。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而且必须成功。唐·克罗切知道现在到了他必须最终表明立场的时候了。明知道这样不明智,他也十分不情愿,但还是找来了他最信赖的杀手,这个人叫斯特凡·安多里尼,人称“魔鬼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