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你倘若无心与此,就莫要在这里碍人眼了。”
江子吟却是忽然道:“他最后,是这样同你说的……?让你将旱州作为叛军集中营,让你将叶玄从皇位上拉下来……?”
许衡道:“是。”他声音不大,在偌大的屋子里却是让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听见:“他临走前将改朝换代一事托付了给我,并且,如今在位的,并非你所知道的叶玄,而是六王爷叶清岚。”
江子吟与董遂元都没想到会有这种变故,均是有点怔住。
许衡虽是占据了旱州与边疆两地,但因着边疆士兵并非完全听服于他,所以这两年来一直都没有贸然行事。
但在他们尚未叛乱的这段时间里,六王爷却已是先逼了宫
忽然一日里,那个一直以温和无害的外形示人的六王爷,无端的,就悠悠然地坐上了那张至高无上的椅子。
没记错的话,大抵就是叶时归死讯传来的那段日子里发生的事情了。
叶玄是与叶时归在同一时期死去的。
死因据说成迷,但想来定是那六王爷在私下做了些什么了。
许衡走前一步,冷声道:“他当日为你们闯进敌营屠尽蛮人,最后却是被扣上叛国罪名斩首于众人面前,其尸被人废于乱葬岗遭群犬啃噬,我只最后问你一遍——此仇,你报,还是不报?”
江子吟没有作答,然而那骤然间血红一片的右瞳,已经是最好的答复。
人散走以后,董遂元犹豫了片刻,还是留在了房内。
他看向默不作声的许衡,喊了一声:“二哥。”
许衡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他由董长离养了几年时间,虽后来离开了,但还是当得起董遂元一声二哥的称呼的。
董遂元咬咬牙,刚刚他安静地听完了全程,但心底,到底还是对成为叛军一事生了犹豫的。
“你也要像你父亲一样固执吗?”许衡笑了笑:“他只想帮那人守着这片土地,守住这个曾经让他们两人同存的大禹——但我不是。”
“我从始至终,想守住的都只有那个人的理想。既然大禹已经变成了日渐腐败的吃人的朝代,那么再想着靠当权者慢慢改变已经不可能。唯有推翻重建,才有希望再创造出那人所希望的盛世。”
见董遂元沉默不语,许衡看着他,问道:“你呢?董遂元,你所希望的又是什么?”
董遂元自成为董小将军那日便不再随便露出无助的神情了,如今却难得的,是再次在这位兄长面前茫然地说道:“我不知道……”
许衡似乎有点失望,但下一秒,董遂元已经又低下了头:“但是,我总得要为时归做些什么的。”
许衡望着他,半晌后,只叹息着,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因为董遂元的归来,边疆的士兵终于是能放心着去用了,他将事情的大概都说了一遍,只让不愿意的人现在就离开,但意料之内的,无一人有所动容。
董遂元垂着眼帘看了看他们一幅幅肃穆的面孔,笑道:“那么,今日开始,我们便是正式成为他们口中所说的叛军了。”
……
江子吟再一次回到东原,是三年后的事情。
他一身铁甲戎装,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一群军兵,风吹过旗帜时,空气里飘荡着的是阵阵肃杀的气息。
他们一路向内进攻,本以为会耗上许多年,没想到后来却因为四王爷和五王爷的自动投诚而顺利了许多。
那日,那个初见时不可一世的五皇子撇了撇嘴,道,总归还欠着那人一条命,就当是还给他了。
投诚的州域不会受到攻击与牵连,只是作为决定者的他,如果叛军未能成功的话,最后要被连着处死不说,还要背上骂名被骂个千秋百代,也诚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下定决心的。
至于四王爷,见到江子吟时,他只挂着副笑,说:“其实,我挺恨你的。”
江子吟面不改色道:“我知道。”
叶东篱低低地笑了几声:“快滚吧。三哥那么喜欢你,我总不能在他死后还让他不痛快。”
江子吟点头,领着兵,便又握着弯刀继续策马前行。
他早就发现了,这人喜欢叶时归,并非普通的亲人之间的喜欢,而是跟自己一样,是那种想要将那人绑在身边的喜欢。
但又能怎样呢。
没等到花开结果,树便已经败了。
到最后,谁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踏入王城时,百姓恐慌,宫廷众人如鸟群被狼犬扑入时一样四散逃开。
让人意外的,竟是没有作太多的挣扎。
江子吟一步一步走向那空寂的内殿时,叶清岚独自坐在最顶端,竟是笑着朝他道:“你来了啊。”
江子吟从刀鞘里抽出弯刀,叶清岚眼神里并无丝毫惧怕的情绪,依旧是笑眯眯的,似乎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江子吟张口,叶清岚却是先他一步说了出来:“‘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叶清岚撑着腮,看着他微蹙了蹙的眉头,道:“果然是想说这句话吗。”
江子吟手一动,还没劈下来,叶清岚已经又说:“想劈我面前的桌子,让我求饶,顺便死之前跟我三王兄道个歉?”
江子吟这下眉头皱的更深了。
叶清岚却是漫不经心地靠着椅背,就这么将全身的弱点都暴露了出来:“果然啊,除了他,你们都和往常里一样呢。”
“要杀就杀吧,我是不会道歉的,毕竟——”叶清岚微微弯了弯眉眼:“我本意就是想要他不痛快啊。”
江子吟面无表情地用刀尖贯穿这人的心口时,他听见这人似乎说了句什么。
——待会见了。
士兵降服了其他人,赶过来时,江子吟将那具尸体丢了过去,道,拖下去,处以极刑。
士兵低头看了看已经死透了的人,不敢说为什么人都死了还要继续用刑,只能响亮地应了一声是,而后便急急忙忙地退下。
咏常被其他人在宫内的一处地下暗室里找着了,叶清岚没对他多做些什么,只是当他听见三王爷身死的时候,这名内监满脸空洞的,就是直直跪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比想象中要容易的多,以至于让人始终有种不敢相信的不真实感。
许衡立于万人之上,将国号定为“殷”,而年号则更改为“归元”。
蛮人修养了许久,就跟烧不尽的野草一样又前来入侵,董遂元请愿回去镇守边疆,启程日选定在了三日后的清晨。
许衡问江子吟有什么打算。
说起来,当日他也是这么问的叶时归,而与那人一样,江子吟也是极其平淡的,就说了个答案:“我要回去边疆。”
他既然答应了叶时归要好好看着董遂元,那么就不会再次食言。
许衡依旧没有阻拦,只是在他动身离去之前,将一枚血红的玉递给了他。
那是董长离在死前那年带回来奉给皇上的东西,相传只要让逝去之人含入嘴中,便能让尸身经年不腐,完好如初。
江子吟无何不可地收下,许衡难得的,就劝了他一句:“莫要太执着了。”
他听后只是笑道:“天性如此,你该是知道的。”
许衡于是不再多劝。
由此又过了几年,许衡果然如他所说的一样,是将这天下治理的很好。
加之边疆有他镇着,蛮人回回来犯都被逼回,久而久之,那气焰就明显的熄灭了不少。
而那三王爷的罪状,在换朝的最初,便已经都被洗清了。
京城百姓以前只道他是叛国者,如今晓得真相,一时间竟是不知作出何种表情。
只听闻那晚上,那夜空无端的,就是飘起了许许多多的祈天灯。
后来,某年深冬,已经年老了的江子吟难得的,便是回了一趟宫中。
彼时正是年节,从内殿出来时,日暮开始降临,他想到什么,慢腾腾地就回到了那曾经的白华殿里转了转。
许衡未娶妻,更不可能有后代,这宫殿形同虚设,因着许衡不将心思挂在这些地方,已经是许久没人照料,落了许多灰尘。
他看了许久,再走回宫中大门时,那天已经变得极暗。
天空无端开始显着微光,江子吟站在百层白玉长阶的顶端,抬头望去,那是一盏又一盏的祈天灯。
就跟许多年前淑妃死去那晚一样,就跟叶时归被洗清冤情那晚一样,真是十分的漂亮。
江子吟一生从未落泪,即便是在叶时归面前,他也只是红了眼眶,却不曾真的哭过出来。
然而今日,他望着望着,那一小滴泪珠子慢慢的,就是从他那张无甚表情的脸上滑了下来。
淑妃死去那晚,城东百姓自愿起灯,漫天微光中,年幼的江子吟同叶时归说,我会陪着你的,你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然而今日他再看着同样的景,身旁却是只遗了一地的风雪。
此世间,众生皆苦。
无论欢喜与伤悲,的确是不值得太过当真的。
……
距史书记载,江子吟一生镇守边疆,死后被厚葬于皇城墓陵之中。
百年后朝代更替,其墓被掘,然挖掘者未能从中见人,更未见玉。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段刚刚没弄上去啊啊啊!!!_(:3∠)_
因为后面的番外有的比较特殊,到时会标出哪个是哪个的,不喜欢的记得不要买啊(求生欲极强地比心)
谢谢:夜澈、何处无花、老白啊!你怎麼成個蛋、西瓜、白菜不知熟了没、小马丁、飞鸟与她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