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无意可转

    肖劲生“啊”了一声，见罗营长那眼神化成了锥子向他扎过来，他恨不能把自己当场剖开了向他以表清白：“不……不……不关我的事……”他双手直晃，人往后退，那女孩子却如影随形的贴上来了。

    果然是应食录的气味……女孩子往他身上一贴便感觉出来了。只是这人看上去全无长处……形迹普通……难道是在伪装些什么么……

    她满心疑惑，却依然是要把声音压成了一片嘤嘤嘤：“少爷你把我忘记了吗……”

    “不不不……”肖劲生全身汗毛都乍起来了，“我不认识你，你不要瞎说……”

    阵前认亲，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少女眼泪却都要掉出来了：“肖少爷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风家不才，高攀了肖家这门亲事，肖家都已经忘记了，我们却不顾莲池的非要追上来了……”她越说越是伤心，泪流满目，少年不禁抱住了她惨声哀求.

    “长姐，说别了，都怪我，体弱多病，连累了你。”

    “不，不，大弟，怪我，怪我啊，一片痴心，惦记着这人，是我拖累了你啊大弟……嘤嘤嘤嘤……”一对玉琢似的小人儿哭泣来也是梨花带雨，看得一众大兵都不禁替他们难过起来了，乱世不宁，普通人行走起来都不容易，何况又是这样美貌的姐弟两个，不知道是经历了多少艰难才寻到了这鸟不拉屎的荒山上来……

    这姓肖的，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狗运气！

    渣男……

    见人们看他的目光全变了，肖劲生越发说不清楚了，关他什么事啊，他可从来没去招惹过什么女人。咦……不对……

    忽然，他想起来什么要命的事情了：“你是说你姓风……”

    “小女子风际云……”女孩子说着便又掩住了面孔又要哭出来了，“携大弟风际会前来投奔，风氏落魄成了这副样子，就只剩下我们姐弟两个了，天津遥远，寻不到肖家去，我们一路走，一路问，好不容易这才找到了济南城来，肖少爷，你不认这门亲事没关系，可是，乱世飘零，但求乞怜，我一个女孩子也倒罢了，大不了一死了之，以证清白，可大弟他，却是风家唯一的这么一条命根子啊……”

    “长姐……”那少年痛呼。

    “大弟……”

    坏了，肖劲生似乎是隐约记起来还真有这么一回事情，恍惚的，记不太清楚，仿佛肖老爷子与他提起过……又仿佛没有……见他呆呆紧了那女孩子一脸踌躇……罗营长只觉得那一股火气暗暗就撞上来了，在心里面滚，撞得他头疼，妈的，这小子，真人不露相啊……他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气。两年军校，四年前线，六年了，竟然是没听他说过一个字……

    整日里营长营长营长的，什么营长最好了，营长最厉害，最喜欢营长了……

    字不离口，嘴上抹了蜜一般的哄得他团团转……

    那一股怒火越发是要冲上了脑海，他猛然从一旁侍卫手里拔出了枪便向他扫过去：“老子毙了你！”

    “营长……”那些人一拥而上，急忙是抱住了他双手。

    “手下留人啊……”

    “肖处长他也不知情啊……”

    不知情……罗营长冷笑一声，看他那副样子明明是忘情的很哪。

    “营长……”肖劲生果然是又叫着扑上来抱住了他的手，“我真的记不清了呀，好像肖老爷子在西安打仗的时候是被什么姓风的人救过，后来他把我许出去了……我也记不得了……可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全是狡辩……”罗营长手里的枪往下弯去。

    “不要啊营长……”一群人扶了他手里的枪往上指，“你冷静一些……”

    这两个人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肖劲生完全是祸从天降，无妄之灾。这要但凡有什么人找上门来了，都要毙了那原不知情的人不成？

    人们觉得他恼得不像样子，没有道理。

    “早不认亲，晚不认亲，偏偏要等到了打仗的时候寻到了阵前来认亲，不是细作也是别有用心……”他却自有他的一套道理，他见人们死死拦住他了不让他向肖劲生下毒手，干脆话风一转，又把气撒到了那姐弟两个身上。

    “给我拖下去毙了……”

    “营长……”肖劲生一听就真的给他跪了，“万一是真的，便铸成了大错啊……”

    “万一……”罗营长见他竟然是为了那姐弟两个跪在了地上，越发是气极了，“哈，万一？”他冷笑一声，“万一有个万一，你有多少条命能赔这一营人的安危……”

    林涛看闹起没完了，急忙是以身相救替肖劲生挡了一部分炮火：“毕竟是平民，说得也头头是道颇有一些来历，营长大仁大义，也不会和两个平民计较吧……”

    “是啊……”那高明君也开了口，“要怕他们闹出什么事，不如就关起来算了……”

    “再派几个人看守……”林涛却又补了一句。

    “好……好……”罗营长那一口气是无论如何也顺不过来了，见他们个个求情，口口声声肖劲生是冤枉的，那姐弟两个是平民，无辜百姓，杀也杀不得，打也打不得，平白气了他个七窍生烟又无可奈何，想罗营长任性妄为，长到了这么大一向是想什么就做什么，说什么就算什么，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怨怼，一时之间竟然是话都不说出来了。

    “好啊，你们都向着他……”他憋了半天竟然是憋出了这么一句话，“你们替他求情，他又替那两个求情……”里里外外，人人可怜，哭成了一片，仿佛就只有他棒打鸳鸯冷酷无情了，“好……好的很哪……”

    他甩下了枪指了肖劲生：“想跪，你就跪个够好了！”

    他转过了身，让人把他扶进了营帐里面去。

    唉……都是他的错，竟然是把营长气成了这副样子，他伤还没好呢……肖劲生望着罗营长的背影张了张嘴，想劝劝他，可到底是不敢再说多话了。

    一群人长气都不敢喘一声，一个个缩手缩脚，把李离和那一对少年男女分别关到了营帐后面的柴屋里看守起来。

    罗营长下了命令，让肖劲生跪着，谁也不敢再讨价还价了，生怕罗营长恼起来的真的一枪把他给毙了，旁人养伤的养伤，睡觉的睡觉，便只有肖劲生刚刚逃出了生天又到罗营长帐前跪时辰了。林涛给他拿了些水，高明君也拿罗营长那脾气没办法。倒是肖劲生自己想得颇开。

    “都是我不好……营长说得对，万一这两个人是敌军派来的奸细呢……”

    “唉……”林涛却只是叹气，“好歹是你把我们救出来的……”

    肖劲生笑了一笑：“快去睡吧，累了这么多天了，营长身上有伤，又被我气到了，便是我在外面守着也是应该的……”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简直没话可说，根本就插不进嘴去了。只好默然回房去睡觉了。

    罗营长却听得清楚，看看，说得多溜啊，什么气到了，守着他也是应该的。这样的话他不知说了多少，天天年年，岁岁月月……

    连他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

    妈的，这狗东西还挺招女人……罗营长气性一起就要坐起来了，索性拖进来睡了算了……

    这些年来他想了无数次，事到临头总是下不了手。

    这明明是他的……他的……人也好，命也好，所有一切全部都是属于他的……他一手带大的，养起来的，他下不去手，就被一个女人捷足先登了，他越想越气，人躺下去，又坐起来了。

    坐起来，又被气得躺下去。

    肖劲生便见他一个影子映在了帐子上，反反复复，坐立不宁。也顾不得什么军令不军令的了，几步匍匐就进了帐子扑到了他床前去，他坐着，孤零零的一个人，连勤务兵都不要了，那一张标准的美人脸被气了个刷白，凤眼上扬，手都是抖的了，气极败坏，抓紧了那床头上的单子就不肯松开了……

    肖劲生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因为这点事气成了这样。

    不应该的……

    “营长……”他又觉得是不是因疼，“你伤口不好吗……”

    装什么样子……罗营长闷哼了一声，女人都找上门来了……可他一脸担心的跪在了他脚下，却又让他心酸……又心痛……

    “云白……”他很少会这样叫他，小字，那是家里人才会挂在嘴上的，“我是不是对你不够好？”

    “没有啊……”肖劲生简直诧异，他怎么会这么问，“营长对我很好啊……”

    “我总是打你……”

    “打是亲，骂是爱嘛……”

    “那骂你呢……”

    “爱之深，责之切嘛……”

    见他完全是真心实意全不作假的认为他对他好，罗营长听得却越发心酸了，果然，他是对他不够好的。

    肖劲生态度却是份外真诚的：“何况家里人再怎么宠我，也都嫌我笨，想养着我，拿我当个小孩子，只有营长是一心一意带着我，教我，什么事情都托付我的，我的枪法是营长教的，许多道理都是营长告诉我的，战功也是营长带着我们立的，跟了营长，我才觉得自己不是个没用的废人了……”说着他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再说了，出了这么多的怪事，我自己怕自己是有什么问题，变成了什么怪物……可营长你……真的一点儿都没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