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一抹浸着血色的绯红身影。
然而她的声音却穿透山岚,直奔他而来。
——封郁,等我好全了,便去找你。
——等着我,好么?
*****
她在雾色霭霭之中,轻一抖腕。
鸾凤的三尺剑身潜入奶白雾气中,左右蹁跹对挽,徐徐拖行出一对蝶翼状的绯红剑迹。
转眼之间,被鸾凤破分两边的雾气重又合拢,将她淹没。
寂静里,剑刃在她的手中再度悠然而起,绯红光色在她的头顶横贯而下,将浓雾一分为二。还未等雾气合拢,鸾凤蓦然破空回首,高速旋舞起来。绯色残影飞旋在半空,裹挟起疾速剑气,将四面纠缠而来的雾气生生驱散。
随着鸾凤剑速渐进,剑脊上的金羽犹如火借风势,逐渐翻滚炽热,由一团幽芒化作羽状的金色烈焰。四散而出的熠熠光辉包裹着剑刃,透射浓雾,上贯天际,下透深土,在青丘投下一柱光明。
剑迹错落,犹如漫天金色飞羽纷扬而下,她被悠游在身侧的万千金羽呵护其中,丝丝微温渗入她的体内,连同她脚下常年冰冷潮湿的青丘,也得片刻春回大地,蒸腾起融融暖意。
莲兮耗尽最后几分力气,也不过能勉强将鸾凤的剑柄控在掌间,不至脱手。阵阵痉挛从右腕右臂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让她疲惫枯竭的身体难堪重负。她第一次意识到,仅仅是驾驭鸾凤,已是如此不易。她起剑时,全靠上提一口真气,凛气疾走。再往后的剑行剑走,却仰仗着纯熟的剑路和她死犟到底的固执。
剑一凌空,她便不敢停下,唯恐稍有停歇,便再无力举剑。
她终究不能在青丘为银笏找到一处阳光普照的葬冢,便索性将他埋在离狐穴不远的桧树林中。
天不能顺遂人心,便只能由她剑携残阳,来陪伴脚下沉眠的他。
银笏的肉身早已僵死,狐魂飘渺不知所踪。若他的魂灵还有所牵挂,尚在青丘徘徊不去,莲兮只愿他能看见这鸾凤织就的雾中暖阳。虽不过是一时半刻的温暖灿烂,若他知晓,或许也能有所心安。
她竭尽全力,只想要这一时半刻能拖沓得更久远些,却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臂上酸痛好似百蚁咬嗫,鸾凤剑走之势也不由沉缓下来。她正兀自咬牙坚持,却只听头顶天际忽地传来一声沉闷呼啸,似雷非雷,却震天动地,将她脚下的青丘土地都撼得颤了两颤。
她听见这熟悉的龙吟之声破天而来,震惊之余,指间略一松弛,鸾凤便猛然脱手而出,循着惯性凌空旋舞而去。
绯红剑迹盘桓之间,一柄折扇在空中骤然舒展开来。紫色的扇面跹动犹如水中游鱼,逆着飞旋的剑势,在鸾凤剑柄上轻拨了一下,便将鸾凤倒甩回莲兮手中。
她舞剑乍停,四周的雾色便重现聚拢之势。
丝丝迷蒙汇聚眼前,将那手执紫扇,立在雾中的人掩映得面目不清。
饶是如此,薄雾后的那人,迎着她,会有怎样的笑颜,会有怎样的怀抱,她都一一熟稔于心。
——她竟忘了,已是他该回来的时候了。
莲兮仓促收剑入掌,向那一身紫衣的男人飞步而去。
然而,她的指尖还未触及他的衣角,便膝下一软,堕入一片沉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