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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白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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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光粼粼的夺补河,河水清澈见底,成群结队的羌活鱼在石缝间游弋;河谷两侧的平坝和向阳山坡上密密层层地分布着白马山寨,山寨是清一色的两层木楼,依山而建,靠水而居,彩绘明丽,一寨一村,无论远观还是近看,都会让人感叹天地造物之神奇。一方山水养一方人,如诗如画的仙境里,更有花团锦簇的白马人。白马人服饰奇特、色彩艳丽,无论男女老少全部头戴盘形圆顶荷叶边羊毛毡帽,上插白鸡翎,男插一根表示勇敢、坚强,女插三根表示温柔、美丽,再配以各类发饰、耳饰、腰饰,举手抬足之间,羽饰随着身体的摆动轻轻摇曳,宛若天外来客。走进如此绚丽的山寨,酒不醉人,人已自醉。

    白马人能歌善舞,无论农耕、放牧还是狩猎、采集,都离不开歌舞,闲暇时,更是三五成群,且歌且舞。据说,会说话的白马人都会唱歌,无论是上山劳动、谈情说爱、在家待客、逢年过节,还是婚丧嫁娶、祭祀活动,都要唱歌。亲朋相聚,节日喜庆,寨子里的白马人更是不约而同地团团围坐在火塘边,一人领唱,众声相合,山响谷应,其乐融融。即使寒冬腊月,大雪封山,也要饮酒对歌,不分昼夜。醉了火塘边一躺,醒了又继续唱歌。会走路的白马人都会跳舞,每当夜幕降临,在那些空旷的院坝里、土坪上,就会燃起熊熊篝火,身着鲜艳服装的白马人,少则十多人,多则几十人,手拉手,肩并肩,围着篝火尽情欢舞“园园舞”、“猫猫舞”、“跳曹盖”昼夜不停。正是有了这些歌这些舞,白马人才渐渐驱散了背井离乡的阴霾,在年复一年荞麦花开、青稞飘香里,渐次苏醒。

    当然还有酒,酒是白马人须臾不可或缺的伙伴,男女老少皆饮,一个白马家庭一年怎么也得消耗三、五百斤。在厄哩家(白马人称寨为家)一户普通的白马家庭,我们再次领教了白马人如匝酒一般的热情,继而沉醉,醉得不能自拔。

    黄昏时分,热情好客的主人备了丰盛的晚宴,清蒸土豆蘸蜂蜜、老腊肉裹薄饼、手抓跎跎肉、腌制松鸡、孜然羊腿、炖羊肉、羊杂汤,外加蜂蜜匝酒、青稞酒、玉米酒,杯盘碗盏摆满木制长条桌。最尊贵的客人被安排到靠近神龛左侧的长凳上,其余人等则围着火塘依次就座,没等举箸,主人就高擎酒盅唱起了祝酒歌。歌声甫落,美酒立刻下肚,一曲唱罢,另一曲又起,宾主频频举盅,哪容得半点推让。几番推杯换盏,客人中不胜酒力者已是脸红心跳,捏了酒盅不肯再举,主人固然不依,现场作词又唱:“夺补河水不干,白马美酒不尽,客人千里来访,不该如此拘泥?莫不是白马人礼数不周,且饮一盅权洗尘”如此这般,周而复始,酒盅总是满满当当,酒歌似乎永无尽头。但此时,你却不能退却,执意不喝的客人,不仅面临着被白马姑娘“筛糠”的威胁,还有可能被白马小伙子抹上一把把灶塘烟灰,当即变成“花脸猫”想一醉方休也不行,这才是序曲,在客人尽情痛饮的同时,主人又在院坝里燃起了篝火,烤上了全羊,做好了彻夜狂欢的准备。

    夜幕下沉,晚风更凉,刚收拾完杯盏,衣着鲜亮的白马小伙和姑娘们就围着篝火唱起歌、跳起了“园园舞”一曲跳罢,客人也该上场了,站在一旁当看客是不允许的,躲在屋里装醉更是要被耻笑。这时候,你头脑清醒也好,醉眼朦胧也罢,腾云驾雾也可,锄地拉犁也行,只要你走进圆圈,闻歌起舞,白马人就会恭身致意,向你伸出大拇指。山歌一首接着一首,舞蹈一曲连着一曲,等到玩疯了,跳累了,这边的烤全羊又遍体金黄、香味扑鼻了,于是,中场休息,祝酒歌再次唱起,白马姑娘又抱起铜酒壶、捧着酒盅一一走到客人面前敬酒,并且继续上演“筛糠”、涂“花脸猫”的好戏美酒佳肴,阑夜长歌,歌声不断,欢舞不停,白马山寨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欢乐之中。

    这欢乐,是一份穿越时空回归本原的震撼,也是一份简简单单的心灵倾诉,除了古老而遥远怀念和感恩生活的礼赞,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这就是白马人,在经历过数不清的折磨和历练之后,又以其独有的坚韧与豁达找到了家园,找回了自己。置身于欢乐的海洋,我一直在想,倘若诸葛在世,他也会接过白马人甜丝丝的蜂蜜酒,跳起欢快的“园园舞”么?

    过客匆匆,行者无疆,走过白马路,我们继续东行。更行更远,厄哩山寨渐渐模糊,大神山也慢慢退出了视线,我知道,走过白马路,杜鹃山就近了,翻过杜鹃山,九寨沟也就不远了。但是,不知为什么,此时,在我心深处,却少了对朝思暮想的九寨沟的顾盼,反而对古龙安道上这一处普普通通的驿站和岁月深处那支晶莹如雪的白羽毛多了一份惦记。

    二四年十二月二十日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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