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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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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一根深刺,不耐心拔除,便直入死穴。纠缠一年半载,一天又一天,有时她连自己也未意识,便会冷笑对他,问:为何又与非儿中饭?

    他不解释,只是沉默。终于有一天,再被诘问,他疲惫至极:莫非你要为表妹之死惩罚于我?我们到此为止吧。

    一缕尘烟那刻被时光凝住。

    五

    倏忽炎夏。

    走出一个敝日的楼阴,灼热的光线在施晴的皮肤上升起小小的沸腾。空调房里带出的周身冷气被劈面的热浪冲出一个冷战,便全线退守心头。

    天气仍是热得这般奋不顾身,丝毫不因她的怅惘稍稍变色,长天之下,云层雪白,雪白之下,众生如蚁,天地间仿若每个角落都充斥热闹,置身处,总人群如沸,繁花着锦,可惜所有热闹当中,惟她寂寞得像被扯碎的花瓣,时时猝不及防地感时溅泪。那个最需要温暖的小小城池,细微而准确的冻结。让她莫名感动,又分明沮丧。

    施晴想这情节其实这样简单,简单得若成千上万的俗套和编造。两个人的路,剩她一人走,竟有踏千山越万水的沧桑,山重水复的柳暗花明恍在眼前,落英缤纷的人面桃花分明成了身后,山也遥迢,水也遥迢,亲密无间倏忽杳然千里之外,诡谲离奇,难以置信。想她当初那么爱他,曾想为他粉身碎骨,可他终用断腕之力,用了最简单的不容分说毁去她的钳制。他动动手指砌起一面无从穿越的冷墙,她也不粘滞地转身去蓄深深浅浅的泪窝,泪水多到可以行船却也用尽了力气以欢笑示人。

    可无人处,感情到底坏掉了理智的开关。爱情以断裂的姿态骤然停歇,不能不让施晴痛不欲生,云帆也未必深知,这段感情于施晴有怎样的欣悦和爱不释手,她其实愿意用尽所有简约、深挚与天真,去把他和这感情斯磨进骨髓,她已无数次地设计与他朝夕相对的时刻该有怎样浪漫相印的地久天长,这些旧事如今都成烟花散尽的夜,可那些烫进地面的灰,竟也是隐约的爱的苍痕。

    六

    美丽都已轻易化了烟,不堪回首,嫁衣只是一件暗色的纱,被掩埋在幽暗的墓穴里。那些漫长凝滞的背阴日子里,施晴不会傻到寻死,但适时若有人递过一碗毒药,她会千真万确地一饮而尽,不惜花落人亡两不知。她终于明白从前,为爱而亡的表妹,何以能用惊人的安祥刹住呼吸。情伤原是最难堪破。可而今施晴也知道,爱一个人,原本该让他幸福快乐,她亦会对表妹说:错的,是我们爱的方式。可,谁又知千回百结的情重,有时竟也是一种直接与毒辣的断肠。

    日子悄然无声。掐指算,情场里切金断腕的出局已半年有余,这段时日,她搜刮所有时间封闭自己,只是混乱和呆想,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是她不爱楚云帆,还是楚云帆不爱她施晴?纵时间的皱纹越来越慈悲,让那些伤怀的锐角变钝,惜她终是无法让伤心处结下记忆的疤。都说树结疤的地方最硬,可心却注定被往事层层撕开,越发柔软无辜,越是想忘记,越是要在每个别样的日子,每块踩过的青石,每根遥远的琴弦,每张墨色的书页,去不忍猝睹,轻易撩动触景生情,追忆稍纵即逝电光火石,却每每从四面八方集结而来,无从躲藏兼又无孔不入。

    也不是给出了多少想念,施晴对云帆的挂牵只是半腔隐隐的呕心沥血.且未经泼洒,先自怯成苍白。可有时这劫后浓情依然惊动四肢百骸。某天施晴偶然听到一段歌声入耳,和云帆的声音那般相仿,温情如诉。料不到的伤感柔情竟如泄洪,立时便轰顶而来,将她震得欲去爱河里溺死。她想起他曾说过,说你像我上空飘过的叶子。那时候,她曾像他琴上一根听话的弦,静逸地斜枕他的左臂,却被他的右手轻轻弹拨。那段心乱如麻的歌声,溃散了所有封签,爱与伤怀漫天飞舞,落定泣不成声。每每这时,她却只能束手任由这些情绪喧泄和洗刷透明的伤感。令一场生离,像极了死别。令拨动的心弦,一次比一次深远震撼,而一旦平息了这沉郁酸楚,她的莫名的哽,仍像亲手埋葬自己之后的快乐,像煎熬痛楚之后的胜利,像咬牙切齿的隐忍。

    七

    其实,别后云帆无新欢,施晴亦无旧爱,有的,只是各自盈漾的记忆和不知名的荆棘,如另类情深。她亦知道,其实他内心深处亦渐涌往昔怀恋,毕竟断情如断手。此时,他招招手,她会过去,她招招手,他也未必不来,尘缘似断非断,余情似了未了。

    只是,谁知道两半破镜是重圆一次完整,还是再撞出一道裂纹?情深意重也许更胜当年,却难知昔日覆水能否浇出枝叶青翠,每次向前的试步都怯成退缩,竟会担心连美好怀恋亦终必成空。若开出了情花却最终无果又该如何?每个人都那么真实的不完美,这些触目皆是的不完美并不丑陋,却难说不会愧对以后岁月。许多事,走下去,远比停下来难,更需彼此加倍的信赖坦荡,所以大恸之下竟会觉也许真爱无言,为爱放手或者才是幸福康庄。每念及此,施晴所有的勇气便倾刻溃散。她不知道两个人回流岁月的目光里各自有多少是坚持,又有多少是错觉?

    世间少有神仙眷侣却多的是凡间怨偶,可许多感情其实没有对错只是放错了位置,她和他的爱情就像两个人在海边用沙子堆出一个城堡,堆得汗流狭背、呕心沥血,可就在你闭上眼睛为之喜悦的瞬间,忽然的海水却席卷而来冲毁一切童话的布局和骨架,可怕得像宿命沉沦。那海水可能是时间飞逝的潮,也可能是空间距离的浪,总之经年的不离不弃也会在瞬间的难以逾越当中,消得甚至痕迹也无,别无它解,空余喟然惆怅。如晚景黄昏,日暮斜阳.

    日暮斜阳,降落的光线让皮肤上小小的沸腾渐退炎凉。施晴抬头望望,长天之下,云层雪白,像眉黛中的往事清透绵絮。骄阳躲至云后,那时节,镶着金边的光芒,若拥塞半世伤怀一世感动,像足了温暖,却闪烁不定,无从喷薄。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谁会知道,一颗流星,曾亮了哪个过客心底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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