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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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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客借住”

    “贵客?他是个什么东西,叫他给我滚出去!”

    “张公子,佛寺乃给人方便之所,老纳实在”

    “去去去!今天本公子带来了订金二千两,你定要将那个占住厢房的人赶走。我问你,他付你多少食宿费”一把抓牢了住持的前襟,张虎扁扁的朝天鼻孔,一张一合地张合着。

    “这这”急得满头大汗,住持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自床上一跃而起,道洛似乎感到身上掉落了什么东西,但他无暇审视,只是悄悄地从后院走出去,巧遇迎面而来的姬澐,他皱紧了眉头地上前迎向她。

    “姬澐,这些时日叨扰小姐甚久,我想趁此时机离去,小姐和你的救命之恩,史道洛来日商报。”

    面对他的辞行,姬澐颇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公子,这张虎每隔一段时是便要来闹一闹,他妄想攀娶我家小姐的事,已是众所周知的笑柄,公子可以不必理会他。”

    “不,姬澐,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待办。就此告辞,并请代为向小姐辞行。”背起了那个早已暗暗打点好的包袱,道洛就这样远离了那间佛寺。

    而小心谨慎的姬澐,在送他出佛寺时,用的仍是如他在病中的手法:将他双眼罩上黑巾,由卫士牵引着行进。

    起初道洛还想利用步距来测出这佛寺的所在。但那卫士似乎是明了他的心机,故意带着他绕行很久,最后,那卫士将他带到一处隐密之处,拿去眼罩。

    “公子,奴才就送你到此。请公子不要试图找回佛寺之路,小姐身分不同凡人,公子若一味追究,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那名卫士说完,觑着道洛不注意,马上拔腿就跑,待道洛回过神来之际,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望着那两颗大大的骰子所做成的灯笼,上头用朱红的笔写着“赌”字。他朝里面张望了一下,见到若干似曾相识的面孔后,急急忙忙地走了进去。

    里面那些吆喝着要赌客们下注离手的庄家,在见到道洛后,个个露出欣喜的表情,三三两两打着暗号,彼此传递着消息。不一会儿,披着狼皮,头戴黑狐帽的桑奇出现在眼前,他必恭必敬地宣布道洛为赌坊的老板,自己则谨慎地将道洛迎入那别有洞天的后堂中。

    “主子,请恕奴才护驾不力,使主子受伤受困。”双膝笔直地下跪,桑奇不住地磕头道。

    “唉,好兄弟,那天若不是库平与你拚死救驾,今日我史道洛恐早已一命归西了,你何罪之有?”

    “主子,那是奴才杀退来敌,又返回那条暗巷之时,已经找不到主子的踪影。奴才心想主子身受重伤,必然走不了多远,所以和弟兄们在附近搜救近月,却丝毫探听不到主子的音讯。奴才和弟兄们商量的结果,如果主子被他人搭救走了,必然会设法放出消息,让奴才们知道。但倘若主子遭歹人趁火打劫,那方贵重的碧玺,定会出现江湖之中,所以奴才们开了这家赌坊,一方面可做为搜寻主子的大本营,另一方面可放出消息,吸引那块碧玺前来。”

    听到桑奇这么巧妙的计谋,道洛也不由得点头称好。伸手到怀里,想要掏出那方代表他世袭身分的碧玺,但接连地捞找了半晌,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终致灰白无血色地瞪着桑奇,吶吶得说不出话来。

    发现到主人的面色有异,桑奇手一挥,那些原本挤满大堂、欣喜的来朝见他们失踪月余了的主子的部属们,立即如潮水般无声无息地退下去。

    疾行到门口将门扇牢牢地拉拢,桑奇这才转问道洛。

    “主子”他眉眼之间写满了不安。

    “不见了!桑奇,我的碧玺竟然不见了。”

    “碧玺主子,你再仔细想想,会不会是收到哪儿放了”额头不住地淌下冷汗,桑奇急急忙忙地将道洛随身带回来的小包袱抖开,详细且再三地搜寻着。

    “不,碧玺是何等重要之物,我向来都是随身携着的今早尚且还见到”将早上起床后的流程仔细地回想一遍,但道洛却丝毫找不出什么地方有异状,除了“难道是那时候”想起了张虎喧闹时,自己由床上一跃而起之际,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但那亦有可能是雪球那只狗的关系眼见道洛仍凝神苦思的模样,桑奇已经急得在那里来回踱步数圈了。“主子,这些时日来你是在何处?为何奴才率弟兄们几乎将长安城翻遍了,都查不出主子的行踪?”

    “我”想起了这近月的际遇,道洛几番欲说又闭上嘴巴,在桑奇一再催促下,他才又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身处何方,只知是长安城内的佛寺,由一位身分神秘的小姐及她的婢女所教。”

    “这位小姐的名氏”

    “不知道,但她所居的佛寺中别院瞥卫森严,似乎身分相当特殊,而且有暖室花房,可见非皇戚国亲,亦是公主殡妃之流。但我在佛寺中寄居月余,从没见过小姐的庐山真面目,平素只有她的婢女姬澐跟我接触。”

    “既然有了那婢女的名字,我即刻放出消息,要我们所有在外的弟兄和眼线们调查。主子,会不会你的碧玺即落人她们手中?”

    “也有可能。但依我看那小姐和姬澐,应当不是趁人之危的人,否则她们在救我之初即可将碧玺拿走,何需等到我伤已痊愈之际。再说,从姬澐的衣饰及处事态度来看,似是大户人家出身。我很纳闷,那小姐究竟是何身分?”想起那一声声的莺啼婉啭,道洛似乎又闻到了那股馥郁的异香,他低声说道,将佛寺内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主子,奴才浅见,那方碧玺必然还在佛寺之内。奴才会要弟兄们探出那佛寺的虚实,再进去寻回碧玺。”

    ***

    转眼又是近月过去了,虽然明知那是附属于宗庙的佛寺,但任凭那些训练有素的探子怎么钻问,却都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佛寺此路不通,桑奇又献策另起炉灶,意即从那位女婢姬澐着手,但令人泄气的是,根本也查不出有此人的消息。

    ***

    “主子,阿萨轲的使者已经三番两次的催驾,希望主子能尽早到洛阳城缔盟,为今之计,唯有先带着玉匠所赶出来的玉玺起程,免得误了主子复位大事。”

    “唉,桑奇,想我堂堂突利可汗嫡子,本可顺当的号令突厥百万大军,讨伐逆贼。如今却因为我一时不察,将传国的碧玺给弄丢了”

    “主子,奴才已经清查了京城中所有王公贵戚之家,都没有主子所说的佛寺,或是叫姬澐的侍婢。倒是,奴才派出的探子,自张丞相府中听到个挺有意思的消息。”

    “哦?”懒洋洋地倒杯酒,道洛提不起劲儿。

    “据说张丞相的独子张虎,近日就要由皇帝指婚,聘娶前建成太子遗孤玥妍公主。”

    “这又有什么特别的?门户相当、亲上加亲,本来就是人之常情。”

    “妙就妙在这里,听说这位公主是高祖皇帝最宠爱的孙女儿,她为了要为父母服丧,所以寄居佛寺”

    一听到这里,道洛猛然地放下杯子,因用力过当,使杯中的酒泼了一大半在桌面上。

    “说下去!”

    “虽说是寄居佛寺,但实则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面目。当今太宗皇帝对她颇为忌惮,故将其弟托养于张丞相府。朝中大臣都说这是以托孤之名,行软禁之实。而今将玥妍公主指婚给不学无术的张虎,恐怕内情没那么简单,所有人都为公主今后的安危担忧。”

    被桑奇的话说得心头大乱,道洛伸手挥了挥。“现在最重要的是将碧玺找回来,至于这位玥妍公主的事,我们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是,那么主子,奴才该如何回话给阿萨轲来使?”

    想起前途多舛的复位之路,道洛只有莫可奈何地领首。“好吧,与他约盟于洛阳,届时再见机行事了。”

    ***

    箱箱的妆奁将佛寺到别院间的信道,堆放得水泄不通,宫中派来的公公和官人及陪送出嫁的滕婢滕臣,虽然人数众多,此刻却静悄悄地不发一言,各自做着清点嫁妆的工作。

    “小姐,时辰就快到了。”将内侍送进来的凤冠霞帔端捧到桌上,映着明灭不定的烛光,姬澐轻声地对粉颈低垂的玥妍说。

    闻言慌乱地抬起头,烛光闪烁在玥妍那挂着纷乱泪痕的脸庞上,更显得苍白脆弱。“是是吗?”

    “小姐,依奴婢之见,你应该即刻入宫观见太上皇,或许太上皇可以救小姐”

    “太迟了,二叔将祖父移居至永寿宫,并下今非经他诏见,任何人皆不得擅自入宫。二叔已经阻断我进宫观见爷爷的可能性了。”将一颗颗有拇指大小的珍珠所串成的项炼自脖子上扯下,看着浑圆的珠子滚落满地,玥妍更是忍不住地放声大哭。

    “说什么南海神异之珠,今天我玥妍倒比不得平常人家子女:无父无兄可依恃;无母无姐可倾诉,上天为何要如此苛待于我!”恨恨地将那些珠子乱扔,玥妍整个人几乎要陷入歇斯底里了。

    扭干了条手绢儿递给玥妍,姬澐脸上突然浮现了股坚毅但奇怪的神色。

    “小姐,你静下心来听姬澐的话。”倒杯茶端到玥妍面前,途中姬澐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小姐,你记得前些日子到前殿礼佛时,奴婢说的那位海棠姑娘吗?”

    接过了姬澐递过来的热茶,玥妍讶异地抬起头。“你是说那位有着黄金般发色的紫眼姑娘?我记得,虽然向来长安城中即充满了各色人等,但我从没有见过像那么通体雪白的人氏,你说她叫海棠?倒是朵解语花哩!”

    “嗯,海棠姑娘的哥哥是东南沿海威名显赫的海涯孤鲨,连现今皇上都得对其客套三分。”看着玥妍徐徐地啜饮几口热茶后,姬澐又提起壶再为她倒些入杯里。

    “海涯孤鲨。我曾听闻他是位外族归娶我大唐子民所生的饶勇男子,手中有着庞大的船队,我国东南沿海都亏有他的船队护卫,方可保安靖。”

    “是啊,他叫康旅棋,是海棠姑娘唯一的哥哥。他最近到京中观见皇上,明天一大早就要回东南沿海去了。而有他为护卫,小姐的安全必然无虑。再说,还有海棠姑娘为伴,姬澐也可放心了。”看到玥妍开始有些不稳地摇晃,姬澐赶紧扶助她的娇躯。

    “姬澐,你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我我都听不懂?”诧异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玥妍说着整个人向旁歪去。

    “小姐,这些日子苦了你,姬澐本是前朝大学士之女,在收编为官妓后,承蒙小姐选中而脱离贱籍。小姐待姬澐如姐妹,姬澐无以为报,只有救小姐脱离张家父子之手,若能伺机刺杀他父子,亦可同时解救小王爷。”

    惊骇地紧紧抓住姬澐的手,玥妍连连地摇着头,试图想令自己清醒些。“姬澐你千万不可以做傻事,丞相府防守何等森严,你若刺杀他父子,要如何脱身?”

    “小姐,姬澐既然有杀人之心,就没有再活下去的打算。所以,姬澐已计画好,请海棠姑娘和她兄长,将小姐远远带离京城,而姬澐则顶替小姐出嫁,先将小王爷送出府给海棠姑娘,待小姐和小王爷远离京师后,再杀了张家父子。”俯身在玥妍耳畔说着自己的计画,姬澐手里则忙着将那些散落的珍珠缀成片四方的珠垫,塞进她自床底下拉出的一个小包袱内。

    “姬澐你你千万不可”被姬澐所说的内容所惊吓,玥妍还想再劝阻姬澐,但突如其来的浓浓困意,却使她睁不开眼睛,最后整个人往一旁倒了下去。

    “进来吧,小心点别让别人撞见了。”打开房门,召进了两位人高马大的“婢女”姬澐以少有的严厉口吻说道。“尤其是你们男扮女妆,可别露出任何马脚。”

    “是,姬澐姑娘。”两人一左一右地扶起了已人事不知的玥妍,他们转向已经将皇上御赐的大红喜袍穿上身的姬澐,欲言又止地盯着她瞧。

    “姬澐姑娘,你如此舍身为少主人脱难的义行,我们所有弟兄都感佩在心。”

    “我只是为求报答小姐的知遇之恩,倒是你们此后前程未卜,大伙儿可要谨慎小心。”

    把刺绣精美的霞破自颈上挂垂到胸前,姬澐将上头钉缝着的珍珠玛瑙和碧玉珊瑚全摘了下来,一古脑儿地塞进那个包袱里。“虽然海棠姑娘很同情小姐的际遇,但咱们总不能全仰仗人家接济。你我都是粗鄙之人,粗茶淡饭也就罢了,但小姐金枝玉叶之身,可是一丁点儿的委屈都受不得,你们可要记住了。”

    点数了那些她暗中收拾好的值钱细软,交给这两个当初也是建成太子心腹遗孤的卫士后,姬澐再次交代了他们计画的大部分后,她引领他们扛起被用锦被里着的玥妍,自后花园的暗巷中出去。

    “皇天明鉴,护佑我家小姐乎安无事。”双手合十地对着微明的天际默祷,姬澐再三地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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