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是我。”殷若楼缓缓的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披了一身的月光。
骆回风走近他“你在等我?”
她还以为她打了杜素素后,今生别想再见到他主动跟她说话,也别想听到他温和的声音了。
“嗯。”他盯着她月光下的娇颜上淡淡染上的桃红。“事情怎么样?”
骆回风自然知道他指的是铁棘的事“已经交由皇上发落,目前收押在大牢,由刑部的人继续审,如果我推断的没错的话,这件案子会拖很久。”
“因为右丞相?”
她轻轻颔首“怕就怕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最大的指使者”其实是皇上,事情就更复杂了。
“有这个可能吗?皇上不是很疼你。”听见铁棘手没事,他的心就奇异般的放下。说是不在乎,其实还是不能真正摆脱血液中的那份羁绊吧。
骆回风早巳看淡一切,冷笑着叹息:“他是很疼我,如果我只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小姑娘,安心做我的公主,而不是功高震主、不听使唤、难以控制的女将军的话,我会比现在过得奸。”
“这个公主不当也罢,还是早日退出为妙,朝廷太复杂,不是长留之地。”
她讪笑,小小的希翼隐藏在嘲弄之下。“你这是关心我吗?”
他不点头也不摇头“你总要自己照顾自己,安心开个扇子铺不好吗?”
骆回风咬紧牙关,忍住因为失望差点掉下来的眼泪“你说我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你呢?你是我的夫君,难道你要离开?”
懊死!为何眼睛一再的发热呢?
“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夫妻,我们”他说不下去,向来笃定她对自己无爱的心情因为大师兄的话而重新起了波澜,他像飘浮在迷蒙的白雾中,使他看不清楚她和自己的情感。
连向来自信深爱杜素素的坚持也产生了动摇,那似乎是对自己向来笃信的信仰的颠覆,感觉很可怕,他本能的想逃避,不愿深究。
“我不会放你离开的!”她的眼睛在月光下不但不温柔,而且亮得出奇,灼灼的熨烫着殷若楼的灵魂。“你的人、你的心只能是我的,你明白吗?我一定会得到的,不择手段。”
殷若楼因为她的宣言而有些惊慌,但并不觉得反感。
“在你没爱上我之前,你哪里也不能去!”她的表情甚至有些可怕,像是杀了家仆那日的疯狂“不然,倒楣的可不只你一个人喔!”
她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的从他身边走过,而他还没从她的暗示中恢复过来。
“我困了,你会回来跟我睡吗?”
自然她等不到回答。
她忽然又转过身“忘了谢谢你,谢谢你没有跟铁棘合作杀我。”
谢谢?这是值得道谢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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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快要离去,东方依稀有寒星点点的时分,杜素素的情况忽然起了变化。
“素素怎么会这样?”殷若楼赶到杜素素的房间,看到杜素素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就像是失去了生命力般死气沉沉,棉被覆盖下的柔弱身躯几乎看不见呼吸的起伏。
许横苍的眼睛到处飘,似乎有苦说不出的样子:而苏弥脸色青白,彷佛内心压了许多的苦楚和心事。
“大师兄,还是你说吧。”苏弥扭过头,声音低沉而压抑。
“我说”许横苍的鼻尖冒着虚汗,正经严肃的望着殷若楼。“素素现在到了一个很危险的阶段,她的体内这些年承受了师父和你的内力,那些内力是从外得来的,所以她不能任意运用,而且越积越多,积到一定的程度,就要有一个内功深厚的人用内力帮她转化成自己的,否则,非但练不成神功,还会有生命危险。”
“你是说素素现在就到了这个节骨眼?”他以前怎么没听他们说过?
许横苍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素素的情况已经拖不了几天了。”
“到哪里找内功深厚的奇人?”这里只有他们几只小猫啊!
“楼哥”杜素素虚弱地唤着殷若楼。
殷若楼走到床前,温柔的抚摩着杜素素的秀发。“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杜素素流下了眼泪,细瘦的小手握住他的手不肯松开。“我很难受。”
“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回去,请师父和师娘想办法,实在不行,合我们师徒之力,应该可以帮助素素渡过难关。”许横苍担忧的提出办法。
“好,我马上跟回风说我要回去一趟。”他转过身,感觉握住自己的小手加重了力道,殷若楼回头,杜素素正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楼哥,我不在乎能不能练成神功,我只想和楼哥在一起。如果这次我不能度过这一关,那么以后再也见不着你了,接下来的日子,我只希望楼哥能寸步不离的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闻言,殷若楼呆住了。
“咳咳!若楼,咱们这次回去,还是不要再回来了,这里不属于我们,你应该知道的。”许横苍也期期艾艾地说。
“可是我娶了她”太突然了,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
杜素素打断他的话“你娶她根本不是你的本意,这个婚姻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楼哥爱的是我,这是楼哥亲口说的,是不是?”
“你要我怎么开口跟她说?”
“莫非楼哥对她有了感情?”
“当然不是。”他飞快的回答,却有些心虚。“只是在道义上与理不符。”
“很简单,不告而别,留封休书给她,让她对你彻底死心。”一直不语的苏弥忽然道“其实咱们住的思邈山不是容易寻找的地方,何况是在云深不知处。”
“骆回风不会迁怒黄家村的百姓吗?”这也是他的顾虑之一,不知道为什么,真的要走的时候他反而感觉心慌,似乎不会这么顺利。
“我在京城也有江湖朋友,我会让他们盯着骆回风的动静,若是她真的丧心病狂,滥杀无辜,他们也只好替天行道。”许横苍把一切都考虑到了。
殷若楼有些茫然,记得骆回风说过拿黄家村的人要挟只是用来骗他的谎话,希望她说的是事实。
“楼哥?”杜素素拽着殷若楼的手,盼他下决定。
殷若楼长长的呼了口气,心里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隐约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低头对杜素素微笑,感觉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遥远,仿佛作梦一般。
“嗯,楼哥答应你,咱们一起回去,不再回来了。”
杜素素笑开了容颜“楼哥对素素真好。”
谁也没发现靠在窗边的纤细人影震动了几下,摇摇欲坠,那是骆回风。
听到负责监视的人半夜来报说杜素素病情加重,她不动声色的前来查看,不料听到的却是即将被离弃的噩耗。
你的楼哥对你好,可是对她又何其残忍?她对他的好都喂了狗吗?
他要留下休书一声不响的离去?他连见她最后一面告别的勇气都没有吗?
他对她就没有责任至此吗?她当初为什么一时迷了心窍选择了他呢?
可是她惨澹的笑了,她还是恨不了他,只想留住他,疯狂的想要留住他,一辈子做他的妻子,让他一辈子都属于她!
她要怎么做才能留下他的心,让自己在他的心里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呢?
只要他记得她,即使形神俱灭她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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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若楼提着毛笔,怔怔的看着已经写好“休书”二字的白纸,却无法下笔。
写什么好呢?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吗?
他找不到理由,虽然不是自愿娶她的,可是他没有办法纵容自己任意找个理由说她的不是、定她的罪。
定定的望着白纸,休书两个黑字在那纯白的纸上是那么的刺眼,刺得他眼花,刺得他的眼一阵疼,有股几乎要流泪的冲动。
因为他快要走了吗?舍不得这个他曾经惬意的住了近三个月的地方?
是的,他在这里住得很惬意,不光是天天优闲自在,而且似乎在心灵上得到了慰藉,甚至让他觉得以往隐居黄家村教书的日子比不上在这里短短的三天。
想起穿着凤冠霞帔的她虚弱的靠着床沿,流血过多却仍不服输似的硬撑着跟他喝酒;想起她把亲手做的同心结拿给他看时的温柔笑颜;想起她被针刺到手拼命甩的笨拙懊恼;想起她卖扇子时的趾高气昂
原来他们有那么多的回忆,那回忆都传出阵阵馨香,让他迷了心神。
如果他一走了之,她会被众人耻笑的想到这里,他出了一身冷汗。
那么冷漠骄傲的女子,怎么承受得了别人嘲笑的话语、鄙视的眼光?
他的心忽然微微的疼痛起来,像被一根针轻轻的戳刺着。
骆回风受伤的表情和她欢笑的模样,无论如何都无法在他脑中重迭。
再不写,如果有人闯进来就没机会了。他怎么能在这里想这些事?
不管了,写了再说!他提起笔,重新蘸了墨汁,可是手像不听使唤似的,怎么也无法写下一个字,脑子里一片白花花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墨汁滴到纸上,晕成一块墨渍,他无力的扔下笔,心痛的感觉才消失了一些。
若是这么走了,他会不会后悔?还有,那种心痛的感觉,是何时开始出现的?
他跳了起来,答案呼之欲出,但是本能的胆怯让他裹足不前。
还是先跟回风讲一声,说有急事暂时离开吧,就算被大师兄嘲笑优柔寡断,他也不能这么惶惶然的离去。
打定了主意,他拿起只写了“休书”二字的纸,正烦恼着该怎么销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透明的窗纱前一掠。
是骆回风!
他一惊,休书还来不及销毁,连忙塞进怀里,手才刚从怀里拿出来,骆回风已经进了书房。
“很久没有教书,现在想再修身养性了吗?”她平和的问道。
“有点手痒。”他笑望着她,在看着她的脸时心跳得厉害,像被人点了穴似的,炽热的目光再也移不开。
向来不施脂粉的骆回风淡扫蛾眉,小巧的红唇闪着鲜嫩的色泽,含情脉脉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迷离而美丽。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在看什么?”骆回风不耐的瞪他,眉宇之间多了份英气、多了份霸道,却更吸引人,这才是真正的她。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他回过神,把尴尬化成调笑的句子。“咦?你还穿了粉嫩的黄色罗裙,是新做的衣服吗?”那式样是他从没见过的繁复精致。
“嗯,请宫里的裁缝连夜赶织的。”她滢滢似水的眼睛温柔的望着他,里面藏着眷恋和哀怨。
“哦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铁棘的案子,刑部的人知道你在场,而且你是他的亲子,所以请你现在动身去刑部一趟。”
殷若楼吸了口气,笑道:“该来的跑不了,去就去。”
骆回风又补充道:“对了,还有你的师兄弟。他们当时也在。”
“你呢?你不去吗?”
“太后命人宣我进宫,应该也是为了此事,所以我才换装,待会儿去宫里如果太后留我,我可能还会在那里留宿一宿。”
“分头行动?”他不疑有他,难怪她打扮得如此美丽。
“到了刑部见机行事,别忘了你是驸马。”她不放心的叮嘱。
“我明白。”他想起要告诉她杜素素的事情,转念一想,决定还是回来后再说,于是向门口走去。
骆回风愣愣的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眼睛渐渐泛上一层雾气。“殷若楼!”
“还有要交代的吗?不妨一次说完?”他回头,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她摇头,突然变得很冷漠“你走吧!”
殷若楼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过身子,笑得灿烂。“你这样打扮很美。我可不随便夸人的啊!”殷若楼没有再回头,故而没有发现在他的身后,骆回风决了堤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