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下午上班,冯小末还是放心不下女儿。坐在办公室里,她一件事情也做不成,于是就推说有点不舒服,赶早回了家。
一进家,晶晶不见了!
考完试已经放了假的晶晶,应该在家里的呀。她的桌上没有条子说明她去了哪儿,她的抽屉里的零用钱也没拿,平时她和小朋友们一起去玩,总是要带上零用钱的呀。
冯小末先是在华都大楼里挨家挨户地找,她以为晶晶会不会在楼里的哪户人家串门。几乎每一家的门都被她敲过了,也没发现晶晶的影子。冯小末预感到不测了,只有她当母亲的心里明白,别看晶晶柔柔弱弱的,晶晶的性格中有她冯小末刚强暴烈的一面。
她慌了,赶紧给曹宏炎打电话。初接电话,曹宏炎还余怒未消地抱怨,嘴里嘀嘀咕咕的,及至冯小末在电话里发了火,说找不到女儿,就要他用命来抵,曹宏炎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赶回家来和冯小末一起找晶晶。
华都大楼里所有的邻居,晶晶的同学、小学里的朋友、上海的亲戚家,全找遍了,谁也没见过晶晶的踪影。
关于晶晶失踪之谜,关于晶晶的话题,在华都大楼里一下子盖过了前阵的林月之死。人们之所以揪心地议论着晶晶,一来因为晶晶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一个情窦未开的孩子,二来因为孩子的考试、孩子的升学,是所有家庭都关注的热点话题。这年头,谁家都是独生子女,谁家的孩子都是头等大事,万事只要一提孩子,都得让道。没什么事儿的时候,邻居们凑在一块儿,都要谈半天呢,从入托幼儿园到报考重点大学,全是热门话题。更主要的,是冯小末的脸色,这些天里,华都大楼里的人都怕在大门口、电梯里和楼道上与冯小末相遇,她那欲哭无泪的脸上,嘴角不时抽搐,眼神直直的好吓人,那眉梢不住耸动的模样,让人总觉得,她的心被绷紧了在使劲儿绞着,痛得不行,使得谁都不敢和她搭话。哎呀,人们私底下在说,哪怕你嚎啕大哭一番,人家倒可以上来劝你了。你又强忍着不哭,眼角却又敏感地斜乜着人,拒人于千里之外般,有话说的人也闭住了嘴,不敢和你搭腔了。
不少人担心地说,晶晶再找不到啊,冯小末自己倒要出事了。
现在好了,开电梯的冷大姐说晶晶死了,那么肯定的,晶晶是死了。连续几天的猜测和寻找,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了。晶晶这小姑娘,也太经受不起了,到底是中学生了呀,怎么一点点事情想不通,就去寻死呢。要这样,当年一起在杉木凼插队落户的上海姑娘们,最早嫁给农民的安小琼,跟着落水的姜云娣,喜欢唱歌的林璐,出去看看病、看看病就看得嫁了人的陈岚岚,还有那个泼辣得敢作敢为的韩灵,不都有理由去死了嘛。太脆弱了!
不过,让华都大楼的人猜了好几天,晶晶死在哪儿?
舒宇虹想到问这话,电梯已经到了三楼。平时十分健谈的冷大姐诧异地瞅了她一眼,好像是在奇怪,她怎么老半天才问出这话,于是一边开电梯的门,一边说:
“听说是在郊区的小河里。唉,都在传,风水轮流转,这两年,华都的风水不灵光了。”
电梯门开了,舒宇虹迟疑了一下,走出电梯,朝自己住的306房间走去。
电梯门没关,她感觉得到,冷大姐一定仰着她那宽大的脸庞,还在背后望着她。是白天,大楼里要电梯的人不多,楼道里静悄悄的。
林月刚死不久,晶晶又死了。华都大楼里是怎么回事啊?受罗卉的影响,舒宇虹是不相信什么风水不风水的。自小出生在南市一带的罗卉不是说过嘛,要说风水,今天的外滩是风水最不好的地方,一百六七十年前,这里是上海老城厢北面的荒滩,芦苇丛生,连沪剧里都唱:风吹芦苇沙沙响,一片荒凉。放眼望去,都是淤泥臭水,大小浜河纵横,人烟稀少,属于江、浦交汇之地,风水先生认为这里是阴阳调和之处,宜于安葬。故零零星星的坟场在荒滩上起伏,黄鼠狼、水老鼠常在土堆间出没,被叫作北郊李家庄边的李家场。
年年清明节,老城厢的居民,为安抚荒滩上的饿鬼孤魂,都要请出城隍庙里的城隍老爷,敲锣打鼓、祭旗摇幡、燃烧香火、捧着鲜花,来出巡一番。罗卉说,十个以今天的外滩自豪的上海人,有十个不晓得这段历史,至于成千上万的外来者,有谁会想到,整个二十世纪上海的近代史,就是从当年这么块外滩起源的。
就是牢牢地在上海滩矗立了近百年的华都大楼,当年不也就建在这一片荒滩之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