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您以为我做不到?”栓儿都有点恼了。
铁梨花还是不说话。“我跟您赌咒”
“不许赌咒!敲疙瘩的人可不敢赌咒!记住了?”铁梨花厉声说道。
她说着便往柴棚里走,刚要伸胳膊,栓儿手快,已经抱起一捆干蜀黍杆向厨房走去。铁梨花跟在他身后,心里感叹栓儿的体贴,而牛旦还是个人高马大的宝宝。
“跟您实说吧。婶子,”栓儿搁下蜀黍杆,转身脸对着梨花。厨房的窗子被晒在那儿一串串红辣椒挡了光,但栓儿羞红的脸还是让铁梨花看见了。“我想娶媳妇。”
“看上谁没有?”
“我跟牛旦一块儿看上了一个闺女。我说我让给他,他说他让给我。”
“又不是块油馍,让来让去它不会说话——你们得让人家自己说话。”
“还没跟她说上话呢”栓儿声音都不对劲了。
“明天婶子去找个媒婆,带上聘礼。”铁梨花笑眯眯,看着满心受罪的栓儿直是怜惜,又觉得好玩。一想到牛旦可能也像栓儿这样,她马上就在心里偏袒起来。牛旦哪儿是栓儿的对手?村里十个闺女九个是喜爱栓儿的。牛旦心里受了苦都不知跟母亲诉诉——这几天他的话越发少,谁说不是在心里受苦呢?
“也不知道人家闺女说过婆家没有?”铁梨花说。
“打听了——没说过,刚搬咱董村没多久,是跑鬼子反跑来的。住在村北边,跟董秀才赁了那个大窑院,要在里头办学哩!”
铁梨花:“那闺女叫凤儿?”
“婶子认识她?”
“人家可是断文识字的。”
“把俺哥儿俩识的字加一块儿,也能凑成一个中学生吧?”栓儿又活泛了。“我和牛旦商量了,打算这么着:要是凤儿的八字跟我的合呢,凤儿就归我,要是跟牛旦的八字相配,那凤儿就是我弟妹。要是我俩的八字都跟她的相配,就”
“行了,人家闺女要谁不要谁,那是最要紧的。婶子没读过啥书,脑筋可不旧。”
“那可不,婶子要在城里,不是校长也是先生,先生也没您这么英明”栓儿一哄就能把梨花哄高兴,尽管她不信。他嘴巴特能,开了口好话就像大减价似的。
牛旦进了门,把骡子牵进牲口棚,他刚饮了牲口,两只鞋都糊着湿泥。
“我看你们别为难那闺女了。她多活泛呐,才不会要牛旦这闷葫芦。牛旦,你说是不是?回头过了门,两口子话都说不成!你俩打算拿墓里的宝贝发笔横财,盖房娶媳妇,是不是?放心,我不阔,不过你俩娶媳妇的钱我还掏得出。”
牛旦正给骡子刷毛,骡子突然往旁边一蹴,刷子掉在地上,牛旦给了这畜生一掴子。
铁梨花心里明白,刚才她说他“闷葫芦”刺痛了他。
“我去做饭。你们先去洗洗手,再把蒜给我杵杵”
“婶子,我回家吃去”
“敢!”铁梨花说:“做了你的饭了!”
第二天一早,铁梨花雇了辆车,赶着来到离董村十里地的上河镇。镇上的店家有不少是陕西人开的,多半卖药材和干货。梨花托人打听到这街上有铺面房出赁,她找到那个铺面,一见那宽敞高大的门面就喜欢。租金不便宜,不过值了。她走进店堂,一个三十四五岁的胖子从里间迎出来,肚皮在白衫子下挺得跟口锅似地。
“您是来赁房?”他被她的模样震住了。
“从你们门前过,想着不如进来看看。”梨花不正眼看他,眼睛地上看看,墙上看看,边看边往里面走。“什么价?”
“价不是写在门板上了?”
“那个价钱是笑话。这一带我花一半钱就能赁来比你大的房。”
“大姐您打听过嘛?”
“这不就是个窝棚吗?”梨花手怠倦地一划拉。“前堂摆两张八仙桌就转不开身了,我还得隔出半间做木工活,连个伙计都不敢雇。这也敢要那么高的租金。”
“那您给个价。”
“给你杀下去四成,都是客气的。上河镇出租铺面的有好几家呢,有一家还送我一个月的租金。”
“您弄错了吧大姐?这镇上的铺面房也就是两三个房东,我都认识。”
梨花心想,坏了,没诈着他。“您这位房东贵姓?”
“姓张。”
“上河镇大姓有三个,没姓张的呀?”
“东家不是本地人。这么着吧,我去跟张老板商量一下,老板人可好了,一再嘱咐我,宁可少收租也要把房赁给体面人,大姐一看就有派头”
“快去吧,我等你回话。”她知道男人都想占她美貌的便宜,逢这样的时候,她跟他们一块儿占她自己美貌的便宜。
她从墙角拾起一张白纸,仔细一看,是张衣服样子,前头租这铺面的人是个裁缝。两袋烟的工夫,胖子回来了,告诉梨花房东同意按她的价赁给她。一个回合就把交易做赢了,她有些吃惊。铁梨花爱占上风,但没来头地占了上风,她又多心。
赁下铺面的第二天,梨花在村里又看见了凤儿。她被一个女人从屋里推出来,一面指着她骂她“老大的闺女不嫁个汉,各家瞎串游什么?!”
旁边有人告诉后来赶来看热闹的人:凤儿在村里动员母亲们放女孩子们去上学,这女人让凤儿给动员火了。
“上学上学,上完学全学成你这样儿?!老大的岁数满处野跑,这么野跑以后还说得上婆家说不上?!”这女人有名的泼辣,自己男人都敢骂。
许多孩子、女人们从家里跑出来,看着女人又说又比划。她男人从后面拽她进屋,她嗓子越吊越高:“我闺女上学?你给我抱孩子,洗尿布?你给我拾粪?你给拾我就让她去!”
铁梨花见凤儿委屈地脸通红,说话间就会落泪似的。她走上去,扯扯她。
“来,跟婶子回家坐坐。”
凤儿不动,也不说话。
“别往心里去,”梨花说“我和你一样,碰见这种人,一句话都回不出!”梨花轻声劝凤儿。其实她和这闺女完全不同,她嘴上是不吃亏的,不带脏字就能把人给骂得噎死。
“我爸让我动员十家,我这才动员了三家”
铁梨花心想,她和她爸是老少一对呆子,一两天就想改变这里上千年的习惯?她想起了柳天赐的父亲,那也是个呆子,觉得这儿人过了上千年的日子不好,想让他们换个过法。他们不想想,读了书就能换个过法?
“闺女,你可犯不上生气,”梨花说。“一个人一个命,他不想改,他就活该受穷。”她发现地上有个布书包,滚的都是土,拾起来,拍了拍,替凤儿挎在肩上。凤儿转过脸,重重地看她一眼。梨花知道,她刚才的话多少帮她出了口气。没错,这种人就是活该受穷。
凤儿说:“我爸说,咱们念书人,也是穷,不过不在穷不穷,在于是不是糊里糊涂地穷。”
铁梨花左右看这闺女,都挑剔不出什么她不喜欢的地方。她意识到自己这是在用婆婆的眼光看媳妇。
“你看刚才在她家看见没有,七个人就五个碗,要有那几文闲钱,他们还不先去买俩碗?能花在闺女的学费上?”梨花还想劝凤儿。
“闺女们都是免学费的。”
梨花一愣:这对父女呆气得让她料所不及,真能赶上曾经的柳先生。
上河镇是个古镇,好房子多,式样也齐整,都是仿照镇上的刘家大院盖的。刘家的祖先在京里做官,明朝末年把北京的房子风格带到上河。梨花喜欢这个镇,觉得房子的品格多少代表一点人的品格。街上过往的人不少,但一看就没有无事生非闲串的。还有两三家古玩店、字画店,据说不少人会从县城或者洛阳来上河买字画古玩。
昨天牛旦在店铺里的作坊赶了一夜活,今早还没起。梨花轻手轻脚地卸下门板,然后往地面上洒了水,开始清扫店堂。
一个戴礼帽的人走进来,跟梨花掀了掀帽子。梨花正忙着,就没太寒暄。那人走过去,围着刚油了一遍的梳妆台打量着。
“今天还没开张呢?”戴礼帽的人问道。
“有客人就算开张。”梨花说。
“木器生意不好做呀?!”
梨花拄着扫帚,转过身,笑着说:“好做的不都让您做了?”
“说话跟二十年前一样。”
梨花愣了。这个人转过身来。他的脸现在朝着光亮了。梨花让自己千万别慌神。
“五奶奶风韵犹存。”他微微一鞠躬,一种稍带拿捏的风雅。“认出来了?张副官,张吉安。”
梨花心里说,我还是慌神了。
张吉安的头发稀疏了,腰背却还是行武人的腰背。他比过去显得老练,也不知怎么还多了一点公子哥的风流。在梨花眼里,他是顺眼的。梨花眼里的男人,顺眼的不多。
“从您眼神里,我能看出您是费了老大的劲才认出我的。恐怕您已经忘了我的样子。”他笑笑有点伤感。“二十年前,咱们也不敢多往对方脸上看,您说是不是?”
“是赵元庚叫你跟着我的?”
“你离开赵府,我就离开了。”
梨花的眼睛问他:为啥?嘴唇却紧抿着。她生来头一次碰到了完全猜不透的人。
张吉安说:“赵元庚怀疑上我了。他觉得我帮了你。”
梨花眼睛追问下去:你帮了吗?
“他觉出我对你有私情。”
她眼睛更是追问得紧了:有吗?
“虽说我和赵元庚是表兄弟,一旦沾上这种嫌疑,就处不下去了。面子是没撕破,我自己辞了职。不然他在我手下的人里天天搞收买,多别扭。”张吉安掏出烟盒,往梨花面前让了让,她拈了一根,他替她点上,又给自己点了一根:“他打听到我带着骑兵去马记当铺之前,做了手脚。”
梨花默默地听着。张吉安告诉她,他的确在收到当铺徒工的口信时做了手脚:他延迟了发兵的时间,还打发了一个亲信给梨花带了信。可那个亲信太慌乱,跑错了路,跑到另一家当铺去了。赵元庚急切地要捉拿五奶奶,又不愿意公开贴告示,怕丢面子,便在附近城镇的大小几十家典当铺布置了暗线。他知道五奶奶从赵家带走的或偷走的首饰珠宝只能在那里找出路。虽然五奶奶平时攒了一些零花钱,但长久过活她得靠典当,她当出来的珠宝就是捉拿她的线索。
“我当时太急了,没和那个亲信交代清楚,没办成事,还落了把柄。”张吉安不急不徐地回叙着。“我让他带给你的口信里,还有一句重要的话,请你当晚在饮马桥等我。”
现在铁梨花不慌了。她看着张吉安的脸,眼睛温暖起来。这个男子很有城府,不过眼神还是正派的。
“你为啥要我等你?”她问。明知故问。
“现在想,那个桥不吉利,今年给日本人的飞机炸碎了。”
“我那晚上要等了你呢?”
“既然当时你我没碰上,二十年后就不必告诉你了。”他看看外面“找个地方坐坐?”
铁梨花正想怎么推托,牛旦眯着眼走出来了。
“小伙子手艺真不错。”张吉安说。
铁梨花知道他其实在捜寻牛旦相貌上赵元庚掺和进来的那部分。这不难,张吉安马上就找到了:牛旦的眼睛、下巴、嘴唇,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牛旦笑了一下,表示对张吉安的夸奖领情,也表示“哪里,哪里”
“牛旦,这是咱的房东,张老板。”
“没想到我跟你妈过去是熟人。”
牛旦迅速看一眼张老板,又看看母亲。“妈,你去吧,我照应着店里。”
铁梨花心里一惊,牛旦把刚才的话听去了。她不知道他从哪一段开始听的。儿子没经过什么事,她希望他像个普通农家孩子一样,一辈子不用经什么事。儿子这么一说,她只好跟着张吉安走到街上。
早上的太阳不太烫,张吉安还是用自己的折扇替梨花挡住阳光。这男人比过去还殷勤呢。不过梨花吃不准自己喜欢不喜欢太殷勤的男人。
“我一直在到处找你。”他说。
“赵元庚也在到处找我。不过,不如说他是找他儿子。”
张吉安笑起来:“你也太把他当人看了。他把他的钱、古董当儿子。他是找你带走的夜明珠。你撬了他的抽屉,比撬他祖坟还让他记仇。”
“他知道他儿子还活着?”
“他又讨了一房小老婆。还能生不出儿子?”
他到了一家茶馆门口,停下来,朝梨花做了个“您先进”的手势。
不一会儿堂倌给他们上了茶和茶点,张吉安又用自己洁白的手帕抹了抹茶杯。他让梨花感觉又成了少奶奶。
“五奶奶,”
“叫我梨花吧。”
“那天周胖子——就是我的账房,管租赁房产的那位,把您的模样一说,我心里就猜出是你。他说呀,这女人的名字挺怪的,叫铁梨花。我就去打听,发现你姥爷姓铁。”
梨花不做声。这个张吉安神通可不一般,路道太广,赵元庚都捕捉不到的女人,让他捕捉到了。
张吉安替她夹了块茶点:“洛阳的萨其玛,二十年前你就好吃它。”
梨花到底是女人,对有个像张吉安这样的男人惦记了二十年,还记着她爱吃的东西,她还是不忍拒他千里之外。
“这四样点心都是我爱吃的。”她说。
他的样子感触万千。
“你只在赵家呆了两个多月。”
她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两个多月中露出的好恶,他都看见了,记住了。
梨花和张吉安道别时,张吉安已经把“梨花”这名字叫得顺口自然,好像他从来就用这名字称呼她。
“梨花儿,在我四十五岁上,一段缘又续上了。应该说,老天待我不薄。”
“你家住在镇上?”
“一个人,走哪儿哪儿是家。”他看着她。
梨花脸颊一热。街上摆出了水果摊,熟透的桃子招来了苍蝇,那嗡嗡声响得她心好乱。
夜里响起了枪声。董村的人把狗喝住,背上早就准备好的干粮、细软,顺河沟往山里跑去。他们夜里跑反跑惯了,跑得又快又安静。
没有人问这是谁和谁又打起来了。左不过是八路的游击队或者从前线撤退的国民党二十八军的散兵游勇在铁路上打鬼子的伏击。铁路从郑州、洛阳一直通到西安,八路游击队常常锯下一截钢轨,让火车出轨,再丢些炸弹放几把火。鬼子会追击一阵,但末了总是作罢。人生地不熟的鬼子往山里追八路占不上便宜,这点鬼子很明白。四四年的鬼子和早先的鬼子不太一样了,老的老小的小,仗打了七八年,少壮的兵都打死了。现在的鬼子有一点不和八路一般见识的气度,实在打急了,他们才较真,对八路来一次大围剿。村里人跑是怕鬼子追捕不到八路回到村里来出气,抓一些夫子去修炮楼,或者抓几个闺女去取乐。不过洛阳攻陷了这么久,鬼子还没进过村。
人们在月光下往越来越窄的河床里跑。两边的山坡陡起来了,夹住长着苇子的古河道。
铁梨花手上挎个布包,里面装了几十张烙饼,二十个咸鸡蛋。她跑在人群的中段,不断跟人打听,有没有人见到牛旦和栓儿。人们都说没见这哥儿俩。她便转过身逆着人群往回走,目光搜寻着赶上来的人们。
“梨花婶子!”
她听出这声音了。是那个叫凤儿的姑娘,借着月光,她看见姑娘搀着个男人,四五十岁的样子。男人两腿直往前冲,上半身落在后面,再看看他手里牵的一条大黑狗,她明白这是个瞎子。
“我爹眼不好,我们出来晚了!”凤儿说。
“没事,鬼子不会追来的!”梨花说。“他们怕八路在山里埋伏呢!”说着她和凤儿一家交错过去。
“梨花婶子,你咋往回走呢?”凤儿叫道。
凤儿的这句话被铁路那边的炸弹爆炸声掩住了。梨花见一个少年抱着鸡跑过去,另一个老太太抱着两只兔子跑过去。少年边跑边说:“梨花婶子,别往回走啦!几个鬼子进咱村了!”
“你看见你牛旦和栓儿哥没?”梨花叫道。
少年没有回答。他顾不上了,抱的鸡也飞了。老太太剩下的三五颗牙咬得紧紧的,骂他孙子弄飞了她的下蛋鸡。
梨花这时看见十多步开外,凤儿的爹突然停住了。黑狗怎么拽他他也不动。然后她听见他开了口:“凤儿,刚才你叫的那个婶子,是谁?”
“爸,快走吧”凤儿说。
“你叫她梨花婶子?”
铁梨花这时又走回来,一面在向人们打听栓儿和牛旦,一面看着凤儿的父亲。这时狗和凤儿都在拽他,却是谁也拽不动他,他朝正在说话的她伸长脖子,像是在“打量”她的声音。
“凤儿,扶着我,咱上那头走走”他下巴指着铁梨花的方向。
“爸,您没听见,有几个鬼子进了村!”凤儿不容分说地拽着父亲。
铁梨花站住了。凤儿父亲的声音不生。何止不生,太熟了。她看着凤儿父亲踉踉跄跄,让一个闺女一条狗拉走了,却还不断转过头,还想“望一望”她的声音似的。
全村的人在河滩两边的柞树林里歇下来。铁梨花见凤儿和父亲坐在一棵树下,垫着一块旧棉絮。黑狗起身迎了上来。凤儿的父亲马上知道有人来了,仰起脸。
“凤儿,”梨花叫着正打盹的姑娘“这儿可有点潮哇”
凤儿父亲的手马上去摸倒在一边的拐杖。梨花见他拄着拐杖站起身,一只手慌张地抻出掖在腰间的旧长衫。远处的枪炮声在窄窄的河道里听起来闷闷的,像是远古传来的。
“她婶子”凤儿的父亲说道。
他仰着脸。这时他不是在“望”了,而像是在“嗅”他说“不敢认了”他轻轻地笑一声“认错让人笑话”
铁梨花和他只有两尺距离。她打量一眼他们的行李,发现了一把栓在包袱上的胡琴。
“闺女也叫凤儿?”梨花说。她看着他二十年来的变化。月光中她都看出这变化多吓人:天赐白了头,驼了背,眼睛也失明了。
“要是认错人了,先给您赔个不是,”天赐说。“该不是徐凤志吧?”
梨花给他这么一叫,撑不住了,眼泪冲出眼眶。当年他叫她就像叫学校里的女学生,连名带姓。后来他们亲近了,他才叫她凤儿。他给闺女起个跟她一样的名儿,天天时时地唤一唤,是想把二十年前的凤儿唤回来。
“坐这儿吧!”天赐说。
梨花顺从地坐下来。他低下头,不愿她看见他名存实亡的眼睛。
“你没变。”天赐说。
梨花抹一把泪,说:“你也没变。”她觉得委屈冲天,可又不知道哪儿来的这股委屈“咱都没变。”
她看了他女儿一眼。闺女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