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听说,这寒江城的将主廖大人是姑娘的入室之宾?”,燕朝歌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了过来,莺歌微微颔首,答道:“不过是廖大人给奴家几分薄面罢了”。
“还是姑娘的魅力大”,燕朝歌一副谄媚的口吻说道,伪装后的胖脸笑起来,满是褶子,又言道:“姑娘是廖大人的心头宝,只怕恨不能天天来此,亲近佳人”。
莺歌见他说话轻浮露骨,心里有些不悦,便有了送客的心思,道:“他近来不得空,领兵出城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什么?出城了?莫非又要打仗了不成?我昨日才刚贩了一批上好的狗熊皮子过来,还想着多少能赚点”,燕朝歌有些愕然地问道,脸上还装出一副极其失望的样子。
莺歌看了他半晌,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这位公子,奴家虽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你肯定不是普通客商,这样变着法子套我的话,还真当奴家是个傻子不成?有什么话,你便直说吧,若是不想说,就请自便,好走不送”。
这姑娘娇弱的外表下,竟有一颗七巧玲珑心,不动声色地突然发难,燕朝歌有些措手不及,脸上微红,好在有张假脸皮挡在前面,倒也瞧不出来。
他素来清风霁月,性情舒朗,眼见被拆穿,当下也不再扭捏,上前几步,长辑到底,说道:“姑娘冰雪聪明,是在下唐突了。如今这寒江关内外,尸横遍野,北陵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这些人占我国土,杀我国民,罪行之恶,罄竹难书,还望姑娘念在同胞一场的份上,助我等一臂之力,驱逐恶鬼,收复山河”。
顿了一顿,他又继续说道:“前几日,临潼关大捷,我军已击退十余万北陵敌军,就连他们的三皇子都被我大显的军队踩踏成泥。不日,沈帅便将率领人马收复寒江关,未雨绸缪,还盼姑娘能襄助一把”。
莺歌闻言,冷冷一笑,说道:“真是怪事年年有,居然会有人到青楼,来跟妓子讲爱国救国的大道理。不过可惜,奴家对这等国家大事从不关心,所求无非一餐温饱,一件寒衣。你们这些人整日里打打杀杀,不是你打败了我,就是我击退了你,实在无趣,奴家爱莫能助,公子还是请回吧”。
燕朝歌怒色渐起,走上前去,正色地说道:“姑娘说得轻巧,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一旦战事起,烽火燃,便会有多少人将战死沙场?会有多少人将尸骨无存?会有多少家庭将支离破碎?会有多少白发苍苍的老人将失去儿子?嗷嗷待哺的婴儿将失去父亲?莺歌姑娘,你想过吗?”。
莺歌面色一僵,将头转向窗外,远处的街角,有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紧紧地缩在那里,鹅毛大雪不断飘落下来,他们的头发上,身上很快就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姑娘虽置身事外,却终究是我大显的子民。此役关乎我大显的国运,关乎寒江关百姓的生死。昨日傍晚,我亲眼看见有一个孩童被活活鞭打致死,她的母亲被人拖在马后,一地鲜血,这些北陵狗的暴行真是罄竹难书”,说到这里,燕朝歌微微地闭了闭眼睛。
“既然姑娘是兖州人,自然不会不知道,十年前,西略突袭淮川,一路烧杀,突破我大显腹地数百里,势如破竹,直到大军抵达兖州城。兖州太守荀渊,乃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能拼死抗敌,组织全城居民上阵拼杀,足足拖住西略军整整三天三夜,没能前进一步,为我军后援赢得了时间。只可惜,后来兖州城破,全城百姓悉数遭到屠杀,荀太守冲着帝都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之后,跳下城楼,当场殉国”。
莺歌闻言,身形巨震,后退几步,勉强扶住墙边,眼里一片晶莹,泪如雨下。她喃喃自语道:“我当然知道,因为当时我就在城中。不过,你说的不全对,爹爹不是一个人跳下城楼的,是跟娘亲一起跳下去的,他们是少年夫妻,伉俪情深,相伴多年……”,声音愈发低微,渐不可闻。
事事无巧不成书,燕朝歌也没有想到,她竟是荀渊之女。
两人静默良久,莺歌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面色惨白,说道:“若非公子今日提起,奴家都快忘记自己姓什么了。也罢,既然公子给了这一大袋子夜明珠,看在钱的份上,便听莺歌唱一出折子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