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浪迹(四)(1)
他几口吃完羹:"其实李卫想去京城呢,他那个捐官的事他还真走心了。自己还想奔个前程,这原本也没错。我哪儿张罗过这个,也不知怎么说了。"
我刚想说什么,不想李卫又从外面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在我面前,吓了我一大跳:"李卫,你这是干吗?"
"李卫有事求夫人,请夫人一定答应。"他怀里抱着个盒子,满脸认真。
"你,你先赶紧起来!"我骇得话都忘了怎么说,胤祥忍着笑叫小福子把他扶起来。
李卫好像聚集了全身的勇气说:"我刚才跑回去,还没进门就想清楚了,所以大着胆子来请夫人把喜儿姑娘许了给我罢。"
"我说李卫,刚才跟你说的不就是这个事儿?你还跑,这会子怎么又转了?"见我愣在那不说话,胤祥忍不住问他。
李卫抓抓头,小声说:"我的想法,才也跟你说了,我也不会说那漂亮话,只是过了这个村儿还让我上哪去寻这个店儿去?若是你们成全我,我自然是感激不尽,只是,现在我还不能娶她。"
"这个我听不明白了,你说清楚了,说对了我就成全你。"我说。
"我才跟老艾说,我想去京城闯闯,我京城里有个远亲,我还想去投奔了他,试着捐个官儿做,总好过现在这样。老艾那天教给我个词儿叫'坐吃山空',若是我就这么过一辈子,也就不想媳妇这回事了,可是既碰见了,我又不想就这么舍了,所以"
我笑着接过来:"哦,你又想出去,又想先把喜儿定下来。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好,只是我们喜儿凭什么等着你?"
他连忙把手里的盒子递过来:"所以我就带了这个来,就算聘礼,夫人要是信得过我就应了,三年以后,我一定闯个样子回来。"
我接过来打开,不看不知道,一看我跟胤祥都惊呆住了,里面是一堆房契地契等等乱七八糟的条条。李卫又说:"我孤身一个人,这些就是全部家当了,不知道能不能算数。"
我万没想到这李卫这么认真,一时无法应对,结果喜儿从后面跑进来,也跪在我面前:"主子,喜儿信他!"就这一句,我和胤祥会心地对看一眼,再无犹豫。不过我还是跟李卫谈了个条件:"喜儿虽然答应了,但是你还要再应了我一件才行。"
"您说,十件八件也行。"
我把喜儿拉到他身边:"我这条件可能你们男人会觉得不近情理,就是你不准娶小,这几年不能跟女人有瓜葛,这一件你应了,这事儿就算成!"我说完看看胤祥,他满脸不自在。
"我答应!"李卫毫不犹豫。
半月后,李卫真的收拾细软准备进京了,临走的前一天,喜儿缝了个很大的香袋,胤祥跟李卫说:"李卫,这里面缝进去一封信,原是别人托给我的,可我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京城了,我就转托给你,若是有一天你真的成事了能见着雍亲王的话,就把这信递上去,若是不能,将来再还给我。可不许弄丢了或者转给别人,切记!"
"老艾,你放心,我李卫就为了给你带这个信,我也得拼命想法见着雍亲王!"李卫说完,眼睛瞟向喜儿,我拉着胤祥进去了,把外面的空间留给他们。
"这回你可安心了?嗯?"转到山墙背面,胤祥从后面揽住我。
我转过身抚上他胸前:"是啊,你不知道,喜儿真是我的一大心病,之前只想给她找个归宿,现在居然能碰到一个她顺心的,简直就是双倍利润嘛,大赚了!对了,你那是什么信?你向四哥荐他?"
他点点头:"李卫这个人,若是真能爬到去见四哥的时候,就定然前途无量了。不过他不在这儿我还真挺无聊的呢。"
"嗯,我猜喜儿心情也好不了,要不我们挪挪窝儿?还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修身养性去?"我轻轻抓着他前襟晃着。
他把我的手拉下来握住说:"也行,那咱们就去个水秀的地方,生个漂漂亮亮的格格怎么样?"
我没有回答,笑意已经被他噙在口中。
浪迹(四)
预支人生,消费幸福
"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我情不自禁将韩愈的这句诗吟出口,深吸一口天地精华,忍不住转了个圈,全然不顾身后紧张到脸部抽搐的胤祥。
"我说夫人,你识水性吗?"
"旱鸭子一只!"我话音刚落就被他一把圈了回去。
"既然不识水性就麻烦你老实坐会儿,掉下去我可救不回去你!"他一只手死死抓着我,另一只指指脚下,提醒我们现在的处境。
我满不在乎:"怕什么,这竹筏子可比那船稳当呢,你看。"我说着跺跺脚,竹筏不会左右晃,只是上下略略浮动,一阵清风拂过,荡漾至心底。
胤祥还是皱着个眉头:"你在这跺当然没事了,我只怕你乱跑乱转呆会儿站到那角上去,咱们都得变成落汤鸡。"
第69节:浪迹(四)(2)
看看前面撑筏子的艄公也是一脸担忧,我也只得在胤祥旁边的马扎上坐下来。漓江的水面静谧无波,远山和倒影以水面为分界线,就像清丽的壮家姑娘临水照花。游移在这天水之间,四围的空间扩展再扩展,身随心旷而心随神怡。诚然,看过漓江便不需再向往仙境,缠绕着氤氲雾霭,重峦叠嶂坐落于浑然江天中,宛如泼墨山水般壮美。而我们正坐在江心竹筏,参与着这一份瑰丽,我的心情忽而高昂忽而平和,随山川跌宕起伏。
回想来时这一路,胤祥一直都没有让我知道目的地是哪里,直到某一天,我看见玉石一般天然雕琢的叠彩山,看见茂密竹林里通体葱翠的小竹院,看见自己惊喜的表情映在他眼眸里。那个时候,我听不到别的声音,只听见他悄悄说:"若此刻天能从人意,无他,惟愿一生永驻此间。"
我只把会意传递给他,因为我知道这样的言语也无法抹去身上心头爱新觉罗的印记。
"在想什么呢?"胤祥晃了晃被我挽住的手臂,"刚才还那么不消停,这会子怎么又安静了?"
"你这人也太难伺候了吧,安静又错了?"我故意嗔他。
"你心不在焉的岂不是辜负了这美景?哎,你看,那边是什么?"他突然指向江对岸。我顺着看去,是一个大过我们这个三四倍的竹筏,上面站了十几个人,都是壮族打扮,花团锦簇。"咱们划过去看看好不好?"我说。
艄公转头对我们说:"夫人不知道,那是壮家的女娃儿赶歌墟呢,今儿个是三月三啊,待会儿说不定还会有一排子人呢。"
三月三?我跟胤祥都不太了解这个日子。我印象里跟三月三有关的是放风筝,原来这里是赶歌墟。看那些壮家少女,头包青黑色彩穗绣花帕,身上也是偏襟的青黑色短衣长裙,借着潋滟水光,围腰和边角的刺绣闪闪发亮,还有那偶尔显露的银饰在摩肩接踵时此起彼伏,划过点点银光。
"三月三是这儿的歌节,小年轻的们都在这唱歌找心上人,所以也叫情人节。"艄公自顾自说着,我听了扑哧一笑,情人节这词还真现代呢。胤祥扭脸问我:"笑什么,你也唱一个来让我听听。"
"去你的,人家找心上人,我把别人唱来了算怎么回事?"我正说着,却被他一个指头打断,我随着他一起侧耳倾听,那边竹筏传出一个清亮的女声:
啊依埃喽
初来到,初来就唱初来歌
妹是凡鸟初上树,低飞难觅凤凰窝。(注1)
这声音衬着水声显得格外的甜脆悠长,我们不觉地听怔了,没想到从我们后面划过来更大的一个竹筏,上面站了一群黑衣黑裤白腰带的壮家男孩,嬉笑着对上:
初来到,初来就唱初来歌
哥是剪刀初开口,恐怕剪坏细绫罗(注1)
如此一来一去,唱着笑闹着,后来两个竹筏渐渐靠近,对岸那领头的女孩被一群人簇拥着推到前面,这边领头的男孩更是被抬起来扔到女孩的竹筏上,一群人哄笑齐声唱:
口讲分分心不分,
口讲离离心不离,
不信请看庙堂鬼,
同坐千年不分离。(注1)
听到这儿,我跟胤祥也笑做一团,他们的调子我忽然想起我很喜欢的一首当地民歌,便不自觉开口接了下去:
连就连哎
我俩结交定百年哎
哪个九十七岁死呀哈奈何桥上等三年(注2)
没想到在这广阔的水面上我的声音还挺大,那两筏上的人都一起看过来,让我不好意思地躲在胤祥后面,那些人一起把竹筏靠过来,不知道笑着喊了句什么,突然拿出好多花撒在跟我们之间的水面上,漫天满眼的飞花见证着他们当中新出炉的爱情,也震撼在我们的视线里。
"你刚才唱的那个好,什么奈何桥等三年的。"胤祥笑我,"这是跟我说呢?到时候我也等你三年可好?"
我撇撇嘴:"你等吧,你等上三百年我也不去。"
他端起我的下巴,带着点戏谑,深情又深情地说:"下辈子不想跟我啦?"
我眯起眼,同样深情又深情地说:"你还是饶了我吧。"
他挑挑眉伸个懒腰:"就知道你也说不出好听的来,也不怕我急了把你扔下去。"
"好听的没有,实话倒是真有一句:我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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