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时候,听父亲说过很多次。
家里曾经在很祖上做过土匪,然后是一个小小的军阀。平均每一代寿命都不长,似乎着了诅咒,几乎每一个男性子嗣都只能活三十多岁。
占着不大不小的地盘,提防着其他军阀的觊觎,小心谨慎的管理自己的地域,然而,总是在准备就绪,要好好做一番事业的时候,突然患恶疾死去。
所以,家中的人都莫名的有种焦躁和烦闷还有暴怒的性格。
因为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由于什么原因丢失掉原本飞扬跋扈的肆意的人生,所以,在活着的日子里越发嚣张。至于这般,便益愈狠厉,竟也打闯出了一点子名堂。
只可惜总是命途短暂,多舛异常。
记不得是哪一个哪一辈该唤作什么的先人,在年轻的时候偶然间收留了一个女人。
开始只是偶尔的顺道。反正是作为女人用,恰巧遇上逃难的路人,长得也不丑,反正又不缺什么,就作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带回了家。
本来只是一个陪睡的女人而已。
他并不觉得这种想法有什么错。也完全没有道德上的谴责和不自然。
他本来就是土匪。
乱世里,人命比草贱。他随便拿一个大头光洋,就能换上十几二十个。无论男女,个个都柔顺求全,伺候得你舒舒服服。
然而这却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她似乎识字,知礼守节,通晓人际与礼仪,甚至懂得一点子防身之术。他不清楚为什么这样的女子会留在这个土匪窝。然而她温柔似水,似乎全心都扑在了自己身上,一来二去,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慢慢的陷下去,然后顺理成章的摆设酒席,生子。
也是在她的说服下,他开始慢慢的稳打稳扎,用一系列方法巩固自己的地盘。这时候他想,这个老婆,还可以当谋士用。
也是在她的说服下,他开始学习那一种叫做什么合纵连横的法子,跟其他的军阀、土匪,慢慢的比拼。这时他想,这个老婆,许是真的很厉害。
也是在她的说服下,他搬去了县城,而不是缩在山中。这时候,他已经不想什么了。经过这样的历练,他已经学会不把想法想出来,而是,隐隐的怀疑在心底。
大概是在三十三岁那年,他与另一头山头的人打拼回来,正在跟弟兄喝酒庆祝的时候,突然心中绞痛异常,他恍然,原来,终究是逃不过宿命。
但是,她迅捷的出走,又迅捷的回来。
不知什么地方带来的小丸,只一颗,就止住了痛。
她细心调理他的饮食,强制什么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
就渐渐康复了。也逐渐远离了自己出去闯杀的日子。
过了好些年,他们搬到所谓的城市里,那时,他可以有底气说一些话,有底气有资本做一些事,有本事轻蔑一些人。
然而,亦是她告诉他,只要稍微有地位的人,都会尽可能的谦和。她告诉他,老农的经验,麦穗空瘪的时候,它总是长得很挺,高傲地昂着头;麦穗饱满而成熟的时候,它总是表现得温顺的样子,低垂着脑袋。
真正有底气的人,通常是不屑于骄傲的。
他听了。
他想,毫不夸张的说。她教会他,什么叫做做一个真正的意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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