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做了被面,小半给你做衣裳。”陈氏瞧南乔不怎么欢喜,以为她不高兴衣服与被面相同,于是安慰道:“你放心,经了额娘的手,任谁也想不到一块儿去。”
“您的手艺自然是顶顶好的。”南乔无奈应了一声,嘀咕道:“明明料子多的用不完,干吗非的着紧这一块半块儿……”
“嘀咕啥呢。”陈氏请拍一下南乔的脑袋,微叹道:“不是额娘小气……宫里赏下来的这些料子,个顶个都是难得的,外面寻不到。额娘琢磨着,你这个格格最多新鲜一阵,别想着总得贵人们的赏,她们也是有分例定额的不是?都赏了你,自己用什么?所以,额娘得给你留着……”
“不浪费就行,干吗强留着。”南乔继续嘀咕道:“褪了色遭了虫,有的后悔去……”
“你这丫头!”陈氏嗔怪一声,抬起头,有些怅然地道:“以前额娘在家中没地位,成亲的时候陪嫁只是轻飘飘的四台,里面都是些虚的,没一件值钱东西。而就这些东西,也在后来陆陆续续用掉了,除了你外祖的簪子,混没给你留下一星半点……眼看你要满十三了,额娘自己没有东西给你,总不能连收拢规整也不做不是?那些都是你的嫁妆……”
嫁妆这个词,让南乔听后微微羞赧,心中不免生出些别样的情绪来,不再说什么反对质疑的话了。
满清的旗人家,但凡有女儿的,往往才一过十岁,做额娘的,就开始有计划地往嫁妆单子上添东西——大半是继承了额娘往年的嫁妆,其他才是近年的新鲜物件儿。所以,嫁妆这个东西,往往会一辈一辈地传下去,作为其中主要份额的珍贵布匹,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损坏的。
往往,家族中的老夫人离世时候,都会留下嫁妆的分配方案,比如《红楼梦》中那位尊贵的老太太……而嫁妆作为已婚妇女的私有财产,更是在往日的家庭生活中发挥了无法估量了作用——手中有粮,心才能不慌不是?
只能说,无论在任何年代,女子的人格独立性,都是与其经济上的独立性是分不开的。所以就有了南黎因嫁妆不够丰厚而拖延成亲日期这样的事儿发生……
恩,有些扯远了。
南乔伸手摸了摸那暖绿色的丝绸,忽然感觉这夺目的颜色倒是与自己的肤色挺配的。她心中感慨,少女果然最是无敌,什么颜色穿在身上,都只能衬托其娇嫩来……
感慨了一会儿,南乔远远看见宝柱背手踱步而来,于是将自己的脑袋从陈氏大腿上拿开,站起身正色道:“额娘,您这针线先放一会儿,女儿有事跟您和阿玛说。”
“哦?”陈氏疑惑地道:“莫不是你又想着添一份生意?这样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就是。别看你阿玛操心了这几年,生意上的事儿,他还是个门外汉。”话虽如此,陈氏还是将针头线脑都收了起来。
有下人抬来一张檀木长条小方桌,并三张凳子,茶水点心也布了上来。
南乔搀着陈氏在次座上坐了,自己站着等待宝柱的到来,一边向疑惑的陈氏解释道:“不是生意上的事儿。是,栀子。”
“栀子?”宝柱跨步坐下,皱眉道:“她虽是同你一起长大的,你也注意不要惯着,这主仆尊卑,什么时候都要分清!不然,日后说不定就会给你找不痛快!”
“就是,乔乔,”陈氏给宝柱斟了一杯茶,也忧虑地道:“额娘不当你是个小孩子,也就直说了。依额娘说,她是万不能做陪嫁的!她生了那一张脸,人又聪慧,跟在你身边又开了眼界儿,若是陪嫁……”
陈氏顿了顿,劝解道:“你一直都惯着她……是,她是对你忠心,但你怎么能保证她一直忠心?若是有了足够的诱惑,难免会出幺蛾子!”
用陪嫁巩固自己主母的地位,是不错,但也要看什么样的陪嫁!以栀子的颜色……太危险了!
南乔听出了父母的话里话外的意思,额头隐隐冒出些冷汗,脸上的笑容差点儿挂不住……天啊!她南乔难道会将别的女人送到李言的床上吗?会吗!她南乔难道也需要用这种手段固宠吗?要吗!
如果真有那一天,不如让她直接死了算了!
“阿玛,额娘……”南乔赶忙讨好地笑道:“正是要说栀子的事……”
“你有什么想法?”宝柱不置可否地问道。
“不是想法……”南乔解释道:“您们该还记得栀子的身世吧?只有娘亲,没有爹爹?”她不敢再耽搁,生恐两人又抛出些让她听起来就像是天雷滚滚的议论来,道:“栀子娘亲临行前给她留了个玉佩,这额娘是知道的,眼下,终于有了眉目了。”
“恩?”宝柱闻言皱眉,复又缓和地道:“对方是个什么人家?反正栀子也没在官府落籍,既然她找到了父亲,若对方愿意认回栀子,我们自然也不强留,就当这些年是行了善。而且,以咱们家在后面给她撑着,也不怕对方有人欺负了她。”
在宝柱看来,栀子当初只怕是小户人家走失走散的孩子,也就没怎么当一回事,低头啜了一口茶。
“是啊,乔乔,是哪家丢的姑娘?”陈氏的问话中多了几分关切。那栀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多多少少会觉得,与一般的奴婢不同……
南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注目着宝柱放下茶盏,才轻声道:“是庄亲王家十几年前丢的小格格。”
“咳!咳!”
就算南乔已经做了计算,宝柱还是被这个答案呛的不轻,连连咳嗽起来。陈氏更是僵住,眼珠都忘了滚动。
南乔起身上前,正想要给宝柱顺顺背,却被宝柱摆手拒绝,指着椅子示意她坐下,用颤抖的声音道:“乔乔,这可不能随便开玩笑!”
南乔坐直了身子,正色道:“阿玛,额娘,女儿不是开玩笑。女儿已经有了确切的消息,当年王府确实有一位小格格和其生母一同丢了,生母是汉人女子,酷爱栀子花。而小格格的生辰和栀子的生辰一模一样,并有玉佩作证。”
说着她将两半玉佩放在桌上,宝柱和陈氏一人拿起了半块儿,难以置信地看着。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线索。”南乔将栀子的生母如何与众不同,又在何时拿出了这块玉佩,以及临终的交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道:“栀子长的如此颜色,定然是遗传了生母的好相貌。女儿觉得,无论是与不是,我们都应该与庄亲王直接确认一下。是,自然是皆大欢喜;不是,我们也是本着热心和善心做事,想必庄亲王只会感激,定不至于迁怒怪罪。无论如何,那位小格格是他仅有的血脉。”
见父母都在凝眉思索,南乔又道:“王爷无嗣,越是年纪大,怕就越放不下当年的格格。这一个京城住着,若她长的真像生母的话,庄亲王早晚会认出她来。阿玛,额娘,这块玉佩也偶然被四阿哥看到过,正是四爷他指点女儿寻访方向的……”
说完了这些,南乔住了口,给宝柱和陈氏添了茶后,端了自己的茶盏小口抿着。
该说的,她都说过了。
而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宝柱和陈氏都需要时间消化。一个使唤了六七年的奴婢,突然说有可能是王府格格,这消息,如何能不让人震惊!
半晌,宝柱回过神来,有些哆嗦了喝了一口茶,平复了一下心绪,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喊道:“来人!去请大少爷回府!”
“是!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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