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他身前还有一份未写完的案卷。
這时英姑从后堂急急走上来见宋慈伏在桌上上前催叫:"大人大人!
你怎么……睡着了?"宋慈醒来"唔是英姑啊。你不在府中陪伴夫人這时候跑来提刑司公堂做什么?"英姑直直地望着他"大人你今日审案了?"宋慈点点头:"嗯一桩复杂离奇的重案已审完结案。刚把案卷写完人太劳累竟睡着了。"英姑问:"案中主犯是谁?"宋慈望着英姑已有所悟缓言道:"英姑我知道你来此何意。听説竹如海与是你未出五服的本家堂弟?"英姑语气沉重地説:"是的。竹如海比我小几岁自幼贫寒失去双亲少时由家父启蒙受学聪慧过人过目不忘。五年前秋试中榜得二甲第八名入刑部做了一名录事。我与這位本家堂弟平日很少走动但知其勤于公务专于刑事对宋提刑父子尤其敬重曾求我将大人所著《洗冤集录》抄来一读。大人依英姑所见竹如海乃刑部不可多得的人才!"宋慈摇了摇头:"此人或许是个人才可惜年少气盛潇洒风流在這物欲横流的十里都会难免一时迷糊坠入邪门歪道纵欲行恶一失足成千古恨!
英姑竹如海犯的是人命大案故而即使是你的堂弟近亲宋某也不能徇私枉法减其罪过。"英姑説:"大人你想错了。英姑并非要替他求情减罪只是觉得竹如海虽然年轻其为人处事却一向稳重有度不至于如此荒唐行事。此案迷离曲折其中或许有误大人切莫一时疏忽造成错案伤害无辜铸下终生遗憾啊!"宋慈瞪大两眼望着英姑:"英姑你是説我审错案子了?嗯?你這么説有何凭据?"英姑一愣:"這个……我没有凭据。"宋慈不快地説:"那你信誓旦旦説什么一时疏忽伤害无辜铸下终生遗憾這可不像你往常所为。"英姑便説:"大人让我读一下案卷可以吗?"
宋慈将桌上的案卷往英姑面前一推:"可以。"英姑细细阅卷。
宋慈望着英姑那神色感慨地摇晃着脑袋:"唉今天我才算真明白了人乃血肉之躯难免会为亲情所累遮蒙了双眼。英姑這个案子我自信已审理得清楚无误人证物证前因后果可谓严丝合缝确凿无误就连竹如海本人也已理屈词穷无话可辩。你就不必费心费神了。"英姑默然无语将桌前案卷细看一遍又提着灯笼将堂前摆着的几件证物一一查看最后走至摊放着死尸处蹲下身去细细查验。
宋慈犹豫一会儿也忍不住走了过去。
英姑忽然转过身来两眼射出奇异之光:"大人英姑认为這案子还有值得商榷之处。"宋慈淡然道:"你有何高见?"英姑问:"请问死者衣衫为何湿透且有褪色?而這被子却是干的?"宋慈哂然一笑:"你可记得昨日下过一场大雨?城中小巷积水可达寸余小桃红暴尸山野被大雨浇注故而衣衫尽湿;這被子么因藏于岩缝之中雨水淋不到才是干的。"英姑再看死尸衣衫"夏日气候干燥一场暴雨急急而过山野中若无积水衣衫不会久湿不干为何死者的衣衫却這么湿……咦這是什么?"宋慈凑了过去:"你又看到什么了?"英姑从死者的衣袖处捡出数寸长一截深绿色狭长叶片:"大人這是什么东西?"宋慈不以为然:"不过是山中的茅草叶罢了。"英姑疑惑不解将此物凑近鼻下深吸一口气面色有异:"嗯闻起来怎么像有淡淡的鱼腥味?""什么呀這明明是山中茅草么怎么会有鱼腥味呢?"宋慈从英姑手中取过那截草叶闻了一下不禁有点疑惑起来"嗯是有点像鱼腥味呢這个……"英姑再挨近死者衣衫闻了一下:"死者身上也有鱼腥之味……"這时一衙役急叫"大人大人"跑进公堂。
"何事惊慌?""大人关在死牢中的竹如海他……他撞墙自尽了!"死牢房里摊放着已撞墙而死的竹如海满脸是血双目未闭一只手上还沾有血迹。其状可悲。
宋慈步履沉重地踏入牢门。随后的英姑急忙趋前蹲在死者跟前两眼顿然噙满泪水。"竹如海临死前写了一份血书。大人请看。"衙役递上以衬布为纸写下的血书。
宋慈双手颤抖着展开血书声音颤抖着念出声来:"空有一腔热血却招无端祸殃;连累知心女子痛断男儿肝肠;可怜大宋朝廷自绝一门忠良;如意苑黑风乱世宋提刑何日能擒毒狼。"宋慈将最后两句念了两遍陷入茫然无措之中。
山谷。宋慈及捕头王、英姑在拨开树枝疾步行走。
山谷中一小块平地即发现小桃红尸体之处。此时看去地皮干燥树木荒草上俱无半点湿气。
宋慈木然而立环顾四周一时无语。
英姑説:"大人夏日阵雨时有时无。你看城里下了瓢泼大雨這西郊山外似乎雨量不大山里连草叶都已干了。"捕头王问:"這条浅山沟里没有水塘泉池人也不会落入水中啊?"宋慈忽然想起什么拿出那一小截暗绿色叶片看了看神色猝变拔腿就往山下走。
"大人你去哪里……"明泉寺殿前一个盛满清泉的大池水色清亮可直视其底池中有小鱼游动池边青莲亭亭玉立随风摆动。一个小和尚蹲在泉池的下方绞毛巾擦脸身边摆了一只盛了豆腐的篮子。洗完脸他把豆腐篮子往池水里放落直落池底。宋慈、捕头王、英姑站在池边。宋慈望着少年和尚的举动有所触动。
捕头王上前发问:"小师傅为何将豆腐放到池底下浸泡?"小和尚嗔怪地説:"你连這都不懂吗?泉水可凉呢夏天太热豆腐放过夜要坏浸在凉水里就可保鲜了。這样隔天还能吃上鲜豆腐呢。"宋慈一怔。
捕头王即蹲在池边将手伸入池水中不禁叫道:"哎呀這泉水好凉啊……"宋慈抬步傍着下沿的暗渠走去。
一条冷泉暗流穿过一片密林竹丛在一个隐秘拐角处拨开草丛见有一个小水池池水有数尺深清冽见底有小鱼小虾还有成片的丝状水草在水中飘动。
宋慈站立在池边双目盯着池中细作审视。而后他蹲下身伸手试了试水又拔了一根水草见其状窄长呈暗绿色与所携那一截草叶比对竟然一模一样!
宋慈脸上神态凝重如黑云压城。
宋慈木然坐在椅子上。一侧便是摊放在门板上的小桃红之尸。宋慈的目光久久地滞留在那具尸体上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
其身后的捕头王一脸焦急相想説什么又似説不出口"大人你……你不要這样人已经死了事情过去了何必……"宋慈不解:"嗯?"英姑携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急急而至"大人河坊街陈记染衣坊的陈阿婆来了。"宋慈急忙迎上前:"阿婆你看看這件衣衫上的褪色与凉水浸泡有无关系?"陈阿婆将小桃红所着衣衫拿起细细辨识沉吟片刻"大人我看這件绸衫的布料是河坊街余大福布庄买的像是我家染衣坊所染。丝绸织物就怕水浸這件绸衫看来还是新做的照這样的褪色程度恐怕已在水里浸泡四五天了。"宋慈思索着:"四五天?這么説案发时小桃红已死多日而非两天前的晚上……哎呀时间竟有如此大的误差?"捕头王突然抢上前来大声喝斥陈阿婆:"老太婆你可要看仔细了!天下绸布店多得很你怎么就敢肯定這块布料就是你家染坊的?我看你是老眼昏花看走眼了。這件衣衫明明是旧的么!你怎么敢説是新衣衫?你説话可要想清楚了!"他以凶狠的目光逼视陈阿婆。
陈阿婆一时被捕头王的气势所慑不敢与之争辩支吾着:"呃恐怕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這是……是一件旧衣衫。对不起我弄糊涂了……"掉头欲离去。
宋慈听了略有喜色"喔是看错了么……這原是一件旧衣衫?"急急又去察看死者身上的衣衫。
陈阿婆急急往外走嘴里説:"是看错了看错了……"捕头王假借送客把老妇人逼出室外。
英姑看出捕头王的用意不正即随之而出。她看见捕头王把一小块银锭塞进陈阿婆的手中故意大声説:"阿婆你老人家眼神不好走路看着点当心!"捕头王转过脸来却被英姑用目光逼住一时慌了:"怎么……你這样看着我干什么?"英姑压低声音质问道:"你這是想干什么?"捕头王也压低声音反问道:"英姑你想干什么?這案子原已了结了你何必再挑起事端弄得大人下不了台?你怎么想的?我们做下手的這种时候得想着帮大人才对啊!"英姑惊愕地説:"大哥你何以這样説?错就是错了岂能将错就错遮遮掩掩?"捕头王説:"英姑你真糊涂!我们大人做了這些年的提刑官办了這么多案子从未出过差错除暴安良洗冤积善威名远扬朝野百姓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今天却説他审错案了还不明不白死了一个人這不是让大人丢脸倒牌子吗?要是传出去以后还让他怎么当這个京畿提刑官?"英姑激动地説:"大哥!你才真是糊涂呢!大人常説"人命大如天"啊!眼下這桩案子错综复杂牵涉众多大人已被恶徒施奸计所陷害身置危难之中你我要是为了顾及大人的官声名誉而不辨是非将错就错那才会毁了宋大人一生的好名声呢!大哥此时此刻我们只能竭尽全力助大人查明本案真相可不能意气用事错上加错啊!"捕头王愕然地望着英姑一时无言以对。他扭头过去却见宋慈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