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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过那一场噩梦般的经历之后,回到天津的马天目,再次陷入无尽的焦虑与烦恼之中。
那份沉没于江底的文件,或许并不重要了——马天目想,只要能找到吴忠信。他们见过一面,彼此认识,应该是一份最好的证明。只是自己这具皮囊,所幸未被江水吞噬便好。这也是他们二人脱险之后,马天目为了安慰江韵清,说过的一番话。
但怎样找到吴忠信,才是让马天目真正焦虑的原因。
天津的氛围虽让他轻松了许多,起初有一种如鱼得水之感。但要找到吴忠信,却有些一厢情愿。这就像他在上海苦苦寻找的“组织”。“组织”是一个宽泛而虚妄的名词,但“吴忠信”——在马天目的感觉里,终究也只成了一个实际意义上的名字。当马天目将想象中的寻找一一落到实处,这才知道这个“吴忠信”,同样和上海的“组织”一样宽泛而虚妄。除去那次细雨黄昏中短暂的接触,细究起来,他和他再无半点交际。随着焦虑的延续,那张隐在雨伞下的脸,也在他的记忆中变得如黑夜一样模糊了。
除去这种焦虑,留给马天目的,还有无尽烦恼。
首先噩梦魇住了他每晚的睡眠,就连中午片刻的小憩,也和噩梦相缠。自回到天津,他和江韵清只见过两次面。第一次,江韵清便开诚布公地对他说,马天目,我考虑过了,我能嫁给你。
那时的马天目刚刚从病患中缓过劲来。苍白脸上泛起一丝酡红,就像喝下一杯烈酒。他惊讶于江韵清的勇敢。却清楚地意识到,这种态度上的转变,跟纠缠他多日的那个噩梦有关。她能嫁给他,一个“能”字,便道出江韵清真实的心态——她是想报答他。所以才会说:我能嫁给你。他恳求过她嫁给他吗?他想了想,只能甜蜜地苦笑起来。
那艘开往扬州的渡轮是噩梦的载体。每次躺到床上,船舱内污浊的空气便在马天目就寝的屋子里弥散,成为一个噩梦的开端。晕船起初折磨着神经放松下来的马天目,虽有江韵清的尽心的照顾——这恰恰符合被周围旅客误认为的,他们是一对新婚夫妻的身份——但他却开始越发厌恶起自己来——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这么没出息呢!
船也是“欺生”的,就像一匹烈马。呕吐只是它的一个下马威,让那些陆路来的可怜人几乎将胆汁吐尽,自然会放过他们。马天目垂死般躺在船舱里。直到中午,精力才慢慢恢复。舱内污浊的空气,使他头疼欲裂。在别人的提议下,江韵清陪马天目爬上船舷。他坐在甲板上,屁股下垫着行李,是江韵清怕他着凉,特意从船舱拿上来的。
梦境由此开始变得舒缓起来……太阳升到中天,远处的江面泛起一层金铂。江风飒飒,却冷的并不让人缩手缩脚。周围有江轮不停驶过,拖着长长汽笛声。张着陈旧船帆的木船,随波浪起伏,在梦境中显得沉默而喑哑,能依稀看清船夫黧黑的脸。他们扬手向渡轮上的人打着招呼。一位戴眼镜的扬州人很友好地问马天目:你们这一对小夫妻,看来是第一次坐船旅行吧?江韵清不语。倒是脸色苍白的马天目,同那男人搭讪道:是啊是啊!第一次坐。
就是待在甲板上的那一刻,马天目低声对江韵清说,他们把咱俩当成夫妻了,看来我们真的很有夫妻相啊。
江韵清没有回答。江风吹乱她的头发,她的眼睛,都被飒飒飘动的发梢给遮住了。
或许真的有……马天目又说。这貌似“求婚”的一句话,也是马天目在江韵清面前,说得最为“露骨”的一句话。事后江韵清找到他,对他说:我能嫁给你——或许就是其中原因之一吧。
张黄港应是航行中停靠的第一个码头。有时马天目从梦中醒来,依稀记起那个阴冷却喧闹的海港。想起那些站在码头上兜售食物的本地商贩。他们用一根长长的竹竿,先是收了旅客的钱,再用竹竿将食物送上甲板。远处架起的跳板上,弯腰曲背的挑夫,晃晃悠悠,却身形稳健地将一篓篓新鲜的鳟鱼,运上一艘巨型货轮……渡轮再次鸣响的汽笛声消失,码头上人群的喧闹也随之像光亮一样熄灭。片刻清醒的马天目,想彻底从睡梦中醒来,从而摆脱那噩梦的纠缠。但他却无力自拔,再次被浩荡如江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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