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胡子尖锐的吆喝声把河沿屯住家户的窗户纸震得“哗哗啦啦”响。睡梦中惊醒的老少爷们儿光着腚从炕上迷迷瞪瞪地出溜到地上,抓过靠在墙角的顶门杠顶好门。把门顶牢靠后他们才从睡眠状态彻底苏醒,知道又闹胡子了,赶紧再爬回炕上,撅起光腚,耳朵贴近窗户听外面动静。窗户前排列起一排大白光腚,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人喊马嘶,胡子旋风般掠过河沿屯正街向东疾驶。街上居民放心了,知道这是一股大绺子,目标肯定是屯子东头儿关家大院。他们对自己的安全放心之后,就多少有些幸灾乐祸:“老关家该倒霉了,谁让他家有钱呢?兵荒马乱年月不能太趁钱,钱多了招祸。像咱们没钱的,倒好歹能睡个安稳觉。”说完连打几个哈欠,“哧溜哧溜”钻进被窝,拽好被角躺舒服了鼻子里这才哼一声说,“老关家也不是好惹的,光快枪就有二三十杆,够胡子喝一壶的,多半儿又得像前几次一样,白忙活半宿。”
清末民初活跃在辽河一带的胡子按照抢劫对象不同可以划分为两种:一种是专抢小家小户的绺子。这种绺子一般来说人数少,规模小,武器差,行动相当迅速隐蔽,目标也不明确,得机会就抢,抢了就跑。另一种是专抢豪门大户的大绺子。这种绺子规模大,人数多,武器好,行动时讲究造势,动手前招摇呐喊枪炮齐鸣,目的很明确:在气势上压倒对手,不战而屈人之兵,就像野兽扑向猎物前先要发出咆哮一样。
今儿晚上的这股绺子显然是大绺子,敢抢关家大院的绺子小不了。关家大院是方圆几百里有名的大户,光“千顷牌”正厅供桌上就供了两面,一块牌子一千顷,两块就表示拥有两千顷地。关家大院占地十八亩,三进大院长幼有序,前院正房五间,中间正厅供着祖宗牌位,右手两间作为会客之用;左手两间是老爷和周姨太的卧室;中院一排五间住着晚辈家眷,左右厢房作为丫鬟老妈子的住房;后院面积最大,粮仓厨房马厩猪圈长短工全在于此。后院墙外直到辽河边是关家菜园。丈把高的围墙四角竖着四座炮楼,每座炮楼上六杆快枪。一有风吹草动,全家老少加上长工短工十八口子丁壮和不带孩子的媳妇丫头三十来号人一起上阵,二十四杆快枪的火力足以让大多数绺子望而兴叹知难而退。
响彻夜空的枪声惊动河沿屯居民的同时也惊动了关家大院。关家大少爷关作轩第一个跑到前院老爷房门口,嘴凑近门缝急切地喊道:“爹,屯子里响枪了,听动静儿是股大绺子。”
关老爷响亮地咳嗽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慌什么,胡子哪年不来个两三趟?妈拉巴子也没见把咱关家大院咋的了。能拿枪的都上炮楼。”
大少爷得令,摘下成年累月挂在老爷门框上的鹿角号“呜呜呜”一通猛吹,据说鹿角号挂门上能辟邪。大院里的老少爷们儿听见号角声立刻就会按照往常的规矩分别奔向各自把守的炮楼。
大少爷吹号角的功夫,关老爷已经绑扎齐整:一身短靠,腰间杀一条板带,右插短枪,左别号角,干练利落威风凛凛,清冷的月光下眉宇间露出一股杀气。
健步如飞奔上前院主炮楼,站在顶层的露天岗楼上,关老爷放眼望去,月光下,大院四周情况尽收眼底,河沿屯方向马蹄声疾,一股胡子马队“轰轰隆隆”地向大院奔来,就像决了堤的辽河水汹涌澎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