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唐峻耀嘴里念念有词:挟天子以令诸侯。说实话,唐峻耀乍一听到要他去捉拿蒋介石的时候,的确感到震惊和胆怯,但是出于对少帅的绝对忠诚和绝对信任,他的心里逐渐产生出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兴奋得坐立不安,兴奋的跃跃欲试。
唐峻耀耐着性子在床上躺到七点钟,匆匆划拉了几口饭,站起来紧紧地把关玉竹在怀里抱了一会儿,轻声说:“我走了。”
关玉竹的脸贴在丈夫宽阔的胸膛上,喃喃地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去哪儿?”
唐峻耀不说话,关玉竹便不再问,只说:“我等你回来。”她没哭,每次丈夫出征的时候她都不哭,她怕眼泪不吉利。
丈夫走后,关玉竹就开始在院子里转圈,她心里慌得要命,在哪儿都坐不住。查柳儿从外面回来,俩人说了几句话,关玉竹就回到自己屋里呆坐着,她是一个要强的人,她没跟侄媳妇诉说她心里的担忧。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弄得屋里像着了火一样浓烟滚滚。后半夜她刚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就听见外面儿响起枪声,她急忙披上她的狐皮大衣跑到院子里,看见半空里升起红、蓝、白三颗信号弹,像三个灯笼似的挂在黑漆漆的夜空。她跟随丈夫在军中多年,知道三颗信号弹同时升空意味着什么。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莫非又要打仗?好像回答她的疑问,信号弹刚刚坠落,远处就隐隐约约传来了枪声。
查柳儿在沉睡中被枪声惊醒,她对枪声特别敏感,本能地坐起来仔细听,那断断续续的枪声非常遥远,听不大清楚。她穿上衣服下床,开门看见院子里一个人影儿,走近才看清是关玉竹,就问:“二姑,哪儿打枪?”
关玉竹不答,查柳儿觉得奇怪,又问:“二姑你咋的啦?”
关玉竹答非所问:“今天下午你姑父回来了。你听枪声是在东边还是在西边。”
查柳儿再听了听:“像是在东边。姑父呢?”
“大概在响枪的地方。”关玉竹的声音颤抖着。
“二姑,出啥事了?”
关玉竹摇头:“不知道,你姑父说是捅破天的大事。”
黑暗中,两个年轻的女人站在寒冷的院子里,望着东方的夜空,心事重重,提心吊胆。
远方隐约的枪声渐渐消失,近处的枪声却起来了,先是零零散散几声,接着是噼里啪啦一片,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说不清楚哪儿打枪,又好像城里到处都在打枪。年纪大些的人想起了辛亥年间八月十五杀鞑子,枪声和现在差不多,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零零散散,一会儿噼里啪啦一片。年轻些的想起了刘镇华包围西安城,和现在也有点像,不过枪声里夹杂着炮弹爆炸声。年轻些的和年纪大些的互相议论一番后,得出了一个相同的结论:又要打仗了,西安城里的老百姓又要遭殃了。被打仗吓怕了的市民们开始收拾行李吃货准备逃难,可当他们挑起行李吃货,背着老婆娃伙拉开大门往出走的时候,却迎头听见陕西楞娃一声吆喝:“回去,戒严咧!”
市民们一看,咦——咋满街都是端着枪的兵,吓得一缩脖子又回去了,放下担子,顶上大门,蹲在地上一迭连声的念叨:把下咧,这下完蛋咧,门都给堵上咧,光剩下挨枪子挨炮弹咧,日他妈的成心不让老百姓活咧。
天亮以后,关玉竹和查柳儿和省城市民一样几次三番出门,几次三番被大兵堵了回来。关玉竹是想到金家巷张学良官邸打听唐峻耀的消息,查柳儿是惦记救济所的事。她们见戒严的兵都是十七路军,心里越发慌了,莫不是东北军和十七路军开仗了?要真是这样,她们这些城里的东北军家眷不就落到陕西军队手里了吗?她们想起碑林里那个神秘的老人讲的辛亥年间西安杀满人的故事,她们恐慌起来。她们各自回到各自的家里,查柳儿取出少帅奖给她的手枪,顶上子弹,揣进怀里,关若云惊恐地看着妈妈,查柳儿对她笑笑说:“没啥,外面乱,防身。”
关玉竹从柜子里取出丈夫的备用手枪,顶上子弹,对儿子唐风说:“你叫上谷雨儿到后院玩去,听见我的枪响,你就带着谷雨儿翻过后院墙往城外跑,想办法找你爸爸。”唐风不干,说爸爸早就说我是大人了,还说他不在的时候让我照顾好妈妈呢,你把枪给我,到时候我掩护你跑。气得关玉竹骂他:“跟你爸爸一个德行,臭头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