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峻耀坐在椅子上没动,他仔细地打量这个娶了谷雨儿的男人,他立刻对这个男人清秀的相貌,文雅的动作以及有教养的风度产生了好感。他微笑地伸出手掌,两个男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我知道您,您在华清池指挥过抓蒋介石的行动,在淞沪战场上抗击过日寇,在山东打过鬼子。”泉荃钦佩地说。
“我听说你是飞行员,在天上把日本飞机揍得丢盔卸甲,好样的。”唐峻耀由衷地赞赏这个侄孙女婿,又补充了一句,“谷雨儿嫁给你是嫁得其所了。”说着他站起来,走到货郎担跟前,在货郎担最底下的夹层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泉荃说,“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不在,这些银元就算我给你们俩的结婚礼吧。”
泉荃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没有接布包,他面红耳赤地回头看老婆。关若云知道姑爷爷的脾气,赶紧上前接过布包,把前额顶在唐峻耀的胸前,像小时候那样嗲兮兮地说:“还是我姑爷爷疼我,到现在还这么惦记我。”说着又伤心起来,“姑爷爷,从天津到西安这么远的路,您是怎么走过来的呀?”
“傻孩子,姑爷爷故旧朋友多,走到哪儿都亏不着。”
关若云抬起头,说:“这些银元先放在我这儿,不过,解放后我们电厂实行供给制,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是公家包了,到时候就发,用不着钱。”
唐峻耀不明白关若云说得供给制是什么,但他没有多问,收拾起货郎担要走。关若云急了,说什么也不让他走,非要他住在家里不可。泉荃也说,这么多年没见面了,哪有刚来就走的道理?
唐峻耀叹了口气说:“我是怕连累你们呀。”
泉妈妈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谁家没个亲戚朋友来往?住下来,住下来。”
唐峻耀架不住一家人的热情挽留,便答应住几天再说。
这一夜,唐峻耀和泉荃睡在一张床上,关若云到厨房和婆婆睡。泉荃睡得很踏实,白天热火朝天地忙了一天,他累了。解放后,泉荃每天都这么热火朝天的忙活着,他经常会累得剧烈地咳嗽。但他顾不上管它,他现在已经被提拔为合作社主任,听说还要被提拔为营业所所长。对此,泉荃由衷地信服共产党,像他这样没有背景的人,解放前是无论如何不会得到重用的。
有时候他也觉得奇怪,周围的人还是过去的那些人,环境还是过去的那个环境,可是解放后似乎一切都变得新鲜起来,好像人人都有使不完的劲。通过电厂里每天都要进行的开会学习,他弄明白了:这就是共产党的伟大之处,共产党有办法让所有的人都热火朝天地紧跟它的步伐走。
和泉荃截然相反,唐峻耀在床上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没睡。他的脑子里不停地翻江倒海,不想不行,想又想不清楚,结果几十年来的陈芝麻烂谷子把他的脑袋搅成了莫名其妙的一锅粥。这锅粥里只有两颗豆子是清楚的:他为谷雨儿一家的现在感到高兴,同时又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悲观。他就这么一回高兴一回悲观地翻来覆去地想啊想的,他就这么想着睡着了,这时候,旭日已经冉冉升起东方红了。
吴老板是一个精细人,他每天晚上九点准时关大门,留一扇小门供人进出,到十点他就亲自把小门也插上。每天早上七点准时打开大门,打开大门后,吴老板就在店里督促店员们打扫卫生,整理布匹,从大门里进出的人没有一个能逃过他的眼睛。他心里非常清楚,关若云带进来的那个货郎进了大门以后就没有再出去,这让他的心里满是疑团。为了解开他的疑团,他在泉荃早上上班的时候拦住了他,向他打听货郎的行踪。当他得知货郎是泉荃的一个远房亲戚,昨晚就住在他家以后,他的疑团不但没解开,反而缠得更紧了。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泉荃家门口、窗下转悠,早晨八点,他看见关若云那个小娘们儿夹着她的抄表夹子出门去了,他没和她打招呼,每次主动打招呼都碰一鼻子灰,他已经汲取了太多教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