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狂热年代（4）必须活着回到祖国

    小苗知道，落在他们后面的十五名战友跟敌人作了最后的战斗后，不是光荣了就是被俘了。一切重归寂静后，关连长继续向对面的山坡爬去，这时候，他的连队只剩下他和小苗两个人了。

    他们爬几步歇一会儿，或者说昏睡一会儿，醒来后继续爬，向着祖国的方向。爬到天快亮，他们爬进了一个山洞。这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山洞，温暖的气息从山洞深处往外冒。温暖的山洞似乎给了他们一丝安全保证，一进去他们就昏睡了过去。等他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借着从洞口射进来的亮光，小苗看见关连长一条腿流出来的血把破烂的棉裤凝固在他的腿上。

    “连长，你负伤了。”小苗说。

    关连长咧咧嘴说：“丈夫临阵，不死带伤。没伤骨头。你怎么样？”

    小苗说：“伤倒没啥，就是饿得头晕，眼睛睁不开。”

    关连长说：“你在洞里别动，我出去看看情况，顺便找点吃的，我们不能饿死在这里。只要我们活下去，我们的连队就还在。”说完他就往洞外爬去。小苗又昏睡过去了。睡梦中，他回到了老家，他坐在热乎乎的炕上，妈妈“啪哒啪哒”地拉着风箱，灶头上的锅里煮着肉，肉香飘了满屋子。他觉得自己快饿死了，叫妈妈快点把肉拿给他。妈妈光笑不说话，还是“啪哒啪哒”地拉她的风箱，好像没听见似的。他急了，大声喊起来。他把自己喊醒了，他果真闻到了一股肉香气。他坐起来，看见关连长坐在篝火旁，把刺刀伸进火苗里，刺刀上挑着一大块黑乎乎的东西，香气就是从那东西上冒出来的。

    见他醒了，关连长把挑着烤肉的刺刀递给他，自己又拿起另一把挑着肉的刺刀在火上烤。小苗顾不得说什么，饿狼一样撕咬起来。他的喉咙里像伸出来一只手，肉刚一靠近嘴边，就被拽进了肚子。一阵狼吞虎咽后，小苗活过来了。他眼睛盯着火堆上的肉，说：“啥肉？这么好吃。”

    连长没听见似的全神贯注继续烤他的肉。小苗肚里有了食，也就有了力气，连头上胳膊上的伤痛也轻了许多。他走到篝火边见地上还有一块肉，就串到刺刀上放到火上烤。篝火上的肉很快就变成黑乎乎的一团，被烤出的油滴进火里“嗤啦嗤啦”地响。弥漫的肉香充溢了山洞。

    “连长，你真有本事，哪儿弄来的肉？”小苗的话刚说完，连长突然抓住他的胳膊低声说：“别说话，有情况。”

    洞外果然有动静，有人“叽哩咕噜”地说话，听脚步声是向这边来的。关连长立刻对小苗说：“把你的刺刀拿上往洞里走，走得越深越好。不论这里出现什么情况，你都不许出来，听见了吗？”

    小苗不愿意离开连长，“不！连长，我们一块走——”

    关连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不行，敌人是闻着味儿来的，进来一看没人，必然要往洞里搜，到时候一个也跑不了。记住，只要有一个人活着，我们的连队就没有被歼灭。你必须活着回到祖国去，你的母亲盼着你呢。这是命令！”

    小苗依依不舍地往山洞深处走去。深不可测的山洞越往里越狭窄，拐过一个弯后出现了一个岔路，他在拐弯处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洞口的动静。

    洞里很静，他清楚地听见洞口处篝火的“噼啪”声。不一会儿，洞外响起了枪声和叫喊声，洞口却静悄悄地没有反响。小苗仿佛看见连长坐在篝火旁边，手里拿着刺刀，刺刀上挑着一块肉。凌乱的脚步进洞了。小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还是没听见关连长的声音，似乎他还坐在那里烤肉。美国兵又在叫喊了，这回听见关连长的声音了：“喊什么，我饿了，懂吗？雷都不打吃饭人。”

    又是一阵“叽哩咕噜”的喊叫声。关连长不耐烦了，说：“好好好，我跟你们走，行了吧？把我抓走没关系，我们连哪怕只剩下一个人，这个人就会继续战斗下去。你们等着吧。志愿军大部队马上就会打回来的。”

    “关连长最后这句话显然是说给我听的，他怕我一时冲动做出蠢事。”小苗说到这儿泣不成声。

    “关连长叫什么名字？”关若云问。

    “叫关达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