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被那人的无赖样子激怒了,跨前一步,用扁担把柜台敲得乓乓响吼叫起来:“你道歉不道歉!”
他们的叫骂引来了路人的围观,那人见围观的人多了,胆子恢复了一些,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对围观的人说:“看嘛看嘛大家看嘛,这人无缘无故地跑来捣乱,说他还不听,还横得跟啥一样,这才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大家给评评理。”
“少废话,快道歉!”泉水把扁担头杵到了那人的胸前。
关若云连忙上前抓住儿子的扁担,说:“你给我放下!”
泉水见妈妈着急,便收回了扁担,瞪着眼睛对那人说:“要不看在我妈的份上,老子把你这店铺像狼窝一样捣烂。”
关若云急得在儿子肩上拍了一巴掌:“还说?走!”
泉水挑起担子跟妈妈走了,他们走出老远还听见围观的人在劝慰杂货店那人,说:“一看这俩人就是山里来的乡里棒,穿的那个怂样子么,男不男女不女的跟少数民族一样,说的可是汉话,谁知道是弄啥的。咱瞎好是个国家干部哩,甭跟那号人一般见识。”
泉水紧抿着嘴唇,脸色铁青。关若云心事重重,一言不发。一种不祥的感觉隐隐爬上母子俩心头。这种不祥的感觉很快就变成了严酷的现实,把他们自接到平反通知书后洋溢在心头的憧憬击得粉碎。
离电管局家属院越来越近了,对于“家”的渴念越来越强烈,对于“家”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母子俩的步频出现了差异,关若云急切的脚步渐渐变得沉重而缓慢,越来越近的“家”触发了她对过去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回忆,触发了对丈夫的怀念。没有了,那个“家”里没有人在等着他们,没有人替他们开开门然后对他们说一声“你回来啦?”更没有人给他们泡上茶倒上水端上热腾腾的饭菜。
关若云的心里堵得慌,一步懒一步地走着,渐渐落在儿子后面。
“妈,你累了吧?快到家了。”儿子回头招呼母亲,他的口气里既透露出对母亲的关切,也透露出回家的喜悦。泉水没有母亲想得那么多,他急于看见离开十二年的“家”。十二年前他还是个孩子,“家”对他来说就是少年的美好记忆。他曾经趴在“家”里的写字台上写作业,爸爸躺在躺椅上看报,奶奶在厨房里忙碌。他贴在墙上的世界地图,他摊在床头的小说,他抽屉里的弹球,想起那些东西他心里就热乎乎的。
门关着,门上却没有锁。关若云清楚地记得她走的时候是上了锁的。那天她已经走出了单元门口,不放心,又回来看了一遍,再一次检查了门鼻,门鼻扣着,再一次拉了拉挂在门鼻上的锁,锁确实锁在门鼻上,检查完了她才走的。但现在门上确实没有锁。她犹豫了一下,试着推了推门,里边插着,犹犹豫豫试着敲了敲,木门发出清晰的“噹噹”声。里面没有人应声。她再敲,这次敲得重了些,里边还是没有人应声。泉水不耐烦了,放下担子帮助敲门,“噹噹”声变成了“咚咚”声。关若云刚想阻止儿子的鲁莽,却听见背后有人问话,声音里透着不满:“你们找谁?”
“不找谁,我们回家。”泉水粗声大气地说。关若云不认识来人,赶紧补充了一句,“我们住在这儿。”
来人疑惑地打量着他们,说:“不对吧?我住在这儿,这是我的家。”
关若云怔住了,她不明白来人在说什么。来人不再搭理他们,掏出一串钥匙,选出来一把,插进贴在门上的一个黄澄澄的金属圈里,扭了一下,推开了门。后来她才知道那个金属圈叫做暗锁。来人的动作做得有条不紊,不容置疑地表现出他的主人身份。然后他看了他们一眼,从容不迫地走进去,从容不迫地“嗵”的一声关上门,仿佛向他们示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