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今一晃数年过去,国公府也来了不少趟,每来一次,对这里的敬畏便少了一分,今日看过去,除了地方宽敞些,屋宇高大些,景致好看些,和其他人家的大宅子倒也没什么两样.里边住着的国公爷和小公爷也在宋楠眼中褪去了威严和神秘,变得世故和普通起来.
"宋楠,你怎么亲自来了,也不提前送个名帖来."张仑站在大厅前的台阶上远远的拱手.
宋楠笑着还礼道:"老爷子和小公爷喜欢清静,过年的时候必在别苑之中,我知道肯定在家的,只是不知道是否打搅了老爷子和小公爷的清静."
张仑故作不悦道:"哎,你如今也说这样的话了,倒显得你和我国公府之间隔阂了许多."
宋楠微笑不语,跟着张仑进了厅内,落座上茶之后,两人随便聊了些家常,见宋楠始终不愿说及两家之间的芥蒂,张仑先忍不住了.
"宋楠啊,你是知道我的态度的,我张仑可认了你这个朋友的,.[,!]老爷子那里毕竟面子上抹不开,难不成你一直跟我们这么街着不成?咱们这只能算是家事,老这样岂不是让外人笑话."
"小公爷说的哪里话,我今日前来便是专程向小公爷道谢的,那日在朝堂上,小公爷为我直言,还当众受了老公爷的板子,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记得当初在正南坊的时候,小公爷出面调解替我解了与东厂番子殴斗之围,从那时起,我宋楠便将小公爷视为朋友了.何况今日我们成了亲戚,更是不会因为些许小事便责怪小公爷,宋楠不是这样的人,我只是不喜出尔反尔之人罢了."
张仑摇头叹道:"我不敢言老爷子之过,但我看的出,其实老爷子对你并没什么坏心思,他只是竭力想维护我国公府的威名罢了.团营的侯爷们集体抵制你,他身为团营总督又能如何?难道逼着大伙儿倒向徐光祚么?当然事前老爷子没好生的听你谋划便武断的做出决定,这是他的失误.老爷子自己恐也知道做的有些过分了."
宋楠道:"我明白,这件事本无对错,孩童眼中才有对错,成人世界却只有利弊.老爷子这么做也是利弊权衡使然,我不能对他有所指谪.不过此事确实令我很失望,小公爷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今后我恐不能如之前那般的对老公爷,我做不到这一点.然对小公爷和国公府而言,我依旧是国公府的女婿和小公爷的朋友,对媗儿我也不会有什么偏见,宋楠虽不成器,但起码是个有见识的人,不会如市井匹夫那般的市侩."
张仑点头道:"我明白,然则你要不要见一见老爷子呢?"
宋楠微一思索道:"便见一见吧,大过年的,也该给老爷子请个安."
张仑起身带路,两人穿过数道庭院,来到三进的一处小庭院外,宋楠记得这里,这是那一次自己和小郡主关系公开之后,小郡主被困足府中,自己来找小郡主时,便被引到这间庭院之中,那时候的张懋还正自己跟自己摆着棋局.
院子里暖烘烘的,冬日的寒风被挡在四周的房舍之外,太阳斜射下来,将半个庭院晒的一片金黄温暖;张仑领着宋楠迈入院子里,角落的葫芦架下,一桌一椅一盘棋一壶茶,张懋老僧入定一般的坐在那里,背对着宋楠和张仑.
张仑欲上前说话,宋楠却一把拉住了他,轻声道:"你听."
张仑止步侧耳,但听呼噜噜之声传来,绵延不绝而有节奏,不由得一愣.
"老爷子睡着了."宋楠低声道.
张仑皱眉道:"这帮下人也不知怎么办事的,大冬天的怎能任由老爷子在外边睡觉,这不是要冻坏身体么?"
张仑快步走上前去,宋楠也紧跟着他走近,两人绕到张懋面前,但见张懋闭着眼睛,嘴巴张开,头上银丝飞舞杂乱,脸上皱纹如斧削刀刻一般,正自熟睡打着呼噜.
宋楠看着面前这张脸,忽然心中升起怜悯之感,这个经历了数十年风雨的老人,给人的感觉永远是强势和狠厉,但他睡着的样子却是这般的苍老和颓唐.那眼角的白蚀之物,张开的口中流出的口涎都在传达一个信号:这个人已经太老了,老到皮松肉垂,老到无法肌肉和神经已经无法在放松时控制他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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