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井梧桐秋叶黄 第四十一节

怎么击倒他？怎样才能吃掉他？

    自己口中说的三十万人，其实属于自欺欺人，除掉十五万新军，除掉尚未赶到战场的陇西军和凉州军，目前能作战的军队不到十二万人，和斛律光的军队人数不相上下，而这其中的一部分军队还要时刻防备高长恭和高延宗的进攻，这样能投入包围战场的只有八万到九万人。这些军队不要说围歼斛律光，就连把他围在渭南一带都困难重重。

    现在自己唯一的优势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邺城朝堂上，只要突厥人出兵，再加上正在淮南方向奋勇攻击的大陈人，高长恭和高延宗迟早都要撤兵，如此一来，自己就能把所有的军队投到渭南战场，死死困住斛律光。剩下的事就好办了，不管斛律光多么勇猛，他没有吃的，最终还是死路一条。

    “我早说过，秦公这是纸上谈兵，但郧公、申公、常山公却极力支持，如今怎么办？骑虎难下了吧？”宇文俭焦虑不安，两手在地图上来回比划，“我们只有十万人不到，虽然渭南北有渭水河，南有群山，但东西两端的兵力却只有斛律光的一半不到，他们拥有绝对优势，怎么打都是有胜无败。”

    “谯公，既然上了虎背，那就只有打虎了。”李丹从容而笑，“华阴城的兵力的确少了一点，而陇西陆通和凉州于寔的骑军还在路上，为了守住华阴，是不是从夏阳津再调一万人过来？”

    他本人没有把握从夏阳津调兵，所以故意抛出这个话题，打算让辛威和田弘这两个武川军的老将去说服宇文宪。

    宇文宪要杀他的事后来得到了确认。裴文举找了个机会亲自赶到同州，劝告李丹小心在意，不要再去夏阳津了。大战已经临近关键时刻，这个时候假如李丹死了，宇文宪因为手握重兵，会顺理成章地独揽权柄，那些被宇文护杀死的人就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

    李丹为此很郁闷，他没想到事情会恶化到这种地步。大战来临的时候，因为要稳定局势，朝堂各方势力需要放弃争端，齐心协力，所以宇文宪和武川人能够容忍和接纳李丹，等到大战进行的如火如荼了，宇文宪和武川人利用手中的军队逐渐控制了局势，他们不需要李丹了，急不可耐地要把他干掉了。

    辛威和田弘知道李丹的难处，做为武川人，他们不愿意看到李丹独揽权柄，但从目前李丹的所作所为来看，这个人很稳重，知道进退，朝堂上的事处理得很好，暂时还需要他，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激化矛盾，导致大战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这份书信我来写。”辛威指指田弘、宇文俭，“你们两个也签上名。”接着他冲着李丹微微一笑，“秦公只要同意就行了，然后派人把书信送出去。夏阳津距离这里一百多里，一切顺利的话，今天晚上我们就能看到援军了。”

    李丹躬身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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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战局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大齐军队以一部兵力攻城，然后集结主力猛攻东芮城。

    李丹的第一个反应是，斛律光要反过来包围自己，然后以高长恭部在夏阳津牵制宇文宪，以高延宗部前后夹攻，把自己一口吃了。

    辛威却觉得斛律光有可能突围，不是退回洛阳，而是退回晋阳。如果邺城局势有变，大齐国主高纬决心要诛杀斛律光，那么斛律光在粮草不继的情况下，撤到晋阳是最好的选择，凭借太行之险，代汾之富裕，他完全可以和山东高氏分庭抗礼。

    但不管斛律光要干什么，首要之务是死守渭水河，不让斛律光的军队渡河北上。

    驻守东芮城的是李崇。李崇是陇西李家三兄弟老大李贤之子。陇西李财大势大，当年尔朱天光平定西凉义军，就是得益于李家的支持，太祖建立关陇霸业，也是得益于李家的帮助。宇文泰和李贤亲如兄弟，每次西巡，必居其家。宇文邕和宇文宪兄弟尚在襁褓的时候，因为某种特殊原因，还曾在李家生活了六年，但宇文泰死后，情况就变了，宇文护感觉到陇西李权势太大，借着李植图谋杀他的机会，逼杀李家老二李远，禁锢李家老三李穆，把陇西李打击得体无完肤。

    这次李丹主政，陇西李终于扬眉吐气，李家第二代子孙十几个，一窝蜂冲上了朝堂，而这个李崇就是其中最为强悍的一个战将。

    东芮城位于洛水和渭水交界处，也是连接同州和华阴的要道，此处若失，华阴城的大周军不但失去粮草补充，还被大齐军包围了，所以李丹在这里派驻了两千卫军，三千新军，守将就是这个彪悍的李崇。

    双方刚一接触，李崇就给了大齐人一个下马威。他带着五十名亲卫直杀敌阵，把大齐先锋军的战旗砍倒了，接着又把先锋军军主的脑袋砍了，先锋军顿时溃败而逃。前锋总管斛律武都恼羞成怒，再整军马，铺天盖地地杀了上来。

    但就是这一个延误，给大周军赢得了时间。杨素从华阴城内带着两千援军飞速赶到，接着李丹亲自带着侯莫陈芮、梁士彦和五千精兵支援而来。

    双方在东芮城展开激烈厮杀。

    大齐人攻势如潮，步骑配合，进攻之猛烈，犹如惊涛骇浪，把大周人打得晕头转向，死伤累累，一个上午时间，就阵亡了两千多将士，死了三个军主。

    李丹身先士卒，酣呼鏖战，虽然一定程度上激励了士气，但双方兵力对比太过悬殊，根本不是对手，无奈向辛威求援。

    下午，田弘带着五千人马赶到。这位江陵总管的部下大都是步军，他们对抗江左的水师或许很有办法，但无力对抗鲜卑人和柔然人的铁骑。一番苦战，折损过半，还没等到太阳下山，这支江陵军就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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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斛律光既然下了决心，那一往无前的气概实在令人畏惧。

    黄昏，斛律光到达东芮城战场，命令各部，连夜奋战。在他眼里，大周府军就象豆腐渣一般，不堪一击。

    大周人果然抵挡不住，东芮城岌岌可危。田弘建议李丹放弃东芮城，渡河撤到北芮城，依靠渭水河天险阻挡斛律光。李丹断然拒绝。放弃东芮城，华阴城就成了一座死城，没把敌人围住，反而被敌人一口吃了，自己的围歼之策随即成了一个笑话。

    “除非华阴城的人死光了，否则绝不退过渭水河。”李丹异常坚决，至死不退。

    就在这个时候，从夏阳津飞速赶来的援军到了。宇文招、达奚长儒、贺若弼、韩擒虎共领一万大军即刻投入战场。

    或许是辛威、田弘的书信起了作用，宇文宪把手上最勇猛的战将全部派了出来。达奚长儒、贺若弼都是代北悍将，而韩擒虎则是河南汉人，昔年他的父亲韩雄随大魏孝武皇帝西行入关，一直镇戍中州，大小历尽四十五战，战功赫赫。韩擒虎自小随父征战，名扬边关。

    李丹把战场指挥权交给了田弘。这个时候，有资格指挥大军协同作战的只有老将田弘，以自己的临战指挥水平，根本不是斛律光的对手。

    田弘成为临时统帅，他以城池为依托，以步军战阵为后盾，命令李丹、李崇、杨素、梁士彦、侯莫陈芮、宇文招、达奚长儒、贺若弼、韩擒虎九个人各带一支精锐，轮番冲阵。

    战至半夜，尸横遍野，双方损失非常惊人。

    斛律光撤下前锋军，命令斛律羡、慕容三藏、贺兰豹带着两万养精蓄锐的大军再度发起了攻击。

    大周人傻了眼。他们本以为斛律光要休息半夜，谁知他像发了疯一样，根本不给大周人任何喘息的时间。

    华阴城也遭到了大齐人的猛烈攻击，老将辛威虽然能守住，但考虑到渭水河的惨烈战况，他还是建议李丹放弃华阴城。这样打下去没有意义，斛律光太厉害了，手上的军队也太强悍，大周府军不是他的对手，还是让他离开关中为好。

    李丹咬牙死撑。他书告宇文宪，再给我一万援军，此刻高长恭按兵不动，夏阳津暂无战事，没有必要再把主力投在牵制战场上。消灭了斛律光，天下就是你宇文氏的天下，请务必以大局为重，齐心合力。

    宇文宪这次很果断，他亲自带着一万大军奔赴渭水河。大周兴衰，在此一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