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慕老爷其实和我一样,在亲耳听见刘子敬说出真相的一刹那,就做好了选择,不是吗?”
“我是不忍……”
“我也是不忍!”宋婉宁打断慕鸿宇。
“但身为衙门中人,我有责任令真相大白天下。且我乾巳王朝的律法……”
“没错!”宋婉宁再次打断慕鸿宇:“我乾巳王朝的律法不会去惩治一个三岁的小儿,即便我们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刘子敬也不会锒铛入狱去给张花抵命。
但你我都很清楚,一旦将真相公布与众,刘子敬这一生,便毁了。世人不会觉得稚子无辜,不会想这是一个三岁孩子满腔热情的拳拳孝心。他们只会说刘子敬小小年纪便心肠歹毒弑杀亲母,更会说,是刘王氏和刘安憎恨张花,故意唆使刘子敬毒杀张花,从诟病刘子敬开始,渐渐发展为诟病整个刘家。
我相信人心本善,但老百姓惯会跟风,尤其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他们会用自己的喜好来揣测这起案件。或许有人会同情刘子敬,但更多的人会怀疑。且还有张阎王从中作梗,又有多少中伤与陷害将随之而来?那样的话,刘子敬将来有可能永远生活在世人的猜忌、谩骂、鄙视和唾弃中。
退一万步讲,哪怕世人皆善,谁也不诟病此事,但刘子敬自己呢?将来长大,他该如何面对?他一定会痛恨自己,会永远生活在愧疚和自责中,会自暴自弃,会堕落,最终会因为崩溃而选择自戕,甚至心理扭曲开始杀人。”
这话题实在太沉重,宋婉宁的声音有些嘶哑:“大人且想想刘王氏以死成全的良苦用心。就算为了成全这位善良、可悲的老人,我也做不到拆穿她编织的善意谎言。更何况刘子敬才三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对孩子百害而无一利,我何苦去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宋婉宁的意思慕鸿宇岂能不懂?刘王氏的所作所为,乃是为了给刘子敬一个快乐、健康、毫无压力与阴影的童年,她所图,无非是让刘子敬能和正常孩子一样,开开心心活着,平平安安长大。
只是?
摇摇头,慕鸿宇道:“可就算咱们能瞒住刘子敬无意投毒这件事,也无法隐瞒张花的罪行啊?世人照样会诟病,照样会咒骂她,刘子敬照样会活在张花的阴影下,甚至因为张花是他母亲,受尽欺凌。”
“没错,但,这只是困境和绝境的区别。因为,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有个歹毒的娘亲,都比知道自己才是那个最毒、最坏之人要容易承受得多。”
深吸一口气,宋婉宁一字一顿道:“慕老爷,我很清楚披露真相是执法者的责任所在,也知道法不容情。但我同样认为,律法的意义并非只是惩罚,能够拯救一个无辜的孩子,远比惩戒他,更有价值!”
慕鸿宇一怔。
宋婉宁说得没错,拯救比惩戒更有价值。
刘王氏已死,即便真相大白,即便让世人都来唾弃刘子敬,又能改变什么?与其让这个可怜无辜的孩子一辈子活在忏悔与自责中,倒不如成全了刘王氏善意的隐瞒,让刘子敬在纯净的世界里快快乐乐长大,清清白白做人。
想通之后,慕鸿宇顿觉轻松,轻轻转开视线,他问:“那林三小姐可想好要如何说服刘安吗?”
一股热浪顺着咽喉猛地涌入鼻腔,宋婉宁仰首使劲喘了口气。
慕鸿宇这是成全了她的隐瞒,也成全了刘王氏的善意欺骗吗?
虽说法不容情,虽然慕鸿宇以执法者自居,口口声声铁面无私、法不容情,但在大爱大义面前,慕鸿宇却有一颗比水晶还要纯粹干净又高尚无私的心。
缓缓勾起唇角,宋婉宁含泪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