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一哑,刘安眼角滑落两行热泪。垂首将泪水擦去,他继续道:“那时,我毕竟年轻气盛,虽然抱着平息一切的心思娶了张花,却着实不甘心,哪里还有勇气重新做人?索性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能捱一天算一天。
但一大家子总要吃饭,既然我支撑不了刘家,我爹只能自己硬扛。
宋姑娘大约早就怀疑过了吧?我爹乃是拿了一辈子笔杆的文人,如何会选择上山砍柴这种谋生方式?
是啊!即便封岳县再小、再不繁华,好歹也不是乡下。即便乡下,顶多开几亩荒田,做那采菊东篱下的闲人,也可以自给自足,我爹为何非要上山砍柴呢?
那时候,但凡我有一半乌鸦反哺的孝心,也定会明白我爹的苦心。只可惜,我却对他视而不见,压根没想到他在打什么主意。”
眼见刘安越来越伤心,宋婉宁不由问:“你爹可是动用了第二张秘方吗?”
“嗯!”刘安点点头:“砍柴哪里不能砍?为何偏偏要去山上?我爹名义上是去砍柴,实际上,是去山上采药。想他一个从未学过医的人哪里会采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采回来的,大多都是野草……”
刘安转而说到:“就算这样,只有有配方,就能配出来,那些年,我们家就是靠着养颜膏过日子的。只是没有想到张花那个毒妇……”
再也说不下去,刘安捂住自己的脸,双肩抖动,无声抽泣起来。
看着这样的刘安,宋婉宁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原来,所有的浩劫都来源于十年前那场瘟灾。原来,只因刘老先生一时善念,却为阖族带来了灭顶之灾。
大约在十年前,刘家就被张大人和张阎王盯上了吧?难怪张大人要与老道士狼狈为奸,原来,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财富,他还想长生不老。
布下那么大一个局,时间长达十年,这是怎样的心机和谋略,又是怎样的隐忍和阴险?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什么刘家明明是在救人,却搭上了全家的性命?而张氏一族丧尽天良、坏事做尽,反倒能逍遥法外,继续祸害人间呢?
宋婉宁替刘氏一族不平,替刘老先生不平,也替刘安不平。但她也有些难过,更有些悲哀。
刘氏祖先明明知道这两张秘方是祸害,却不毁掉,反而秘传给后人。这哪里是为后人留下安身立命之本?分明就是在后人的脖子上勒了根随时要命的绳套。
是不是,面对财富与权力的诱惑,人类就真的毫无抵抗力?譬如刘家,哪怕世世代代沦为平庸,哪怕为此付出宝贵的生命,也要死死抓着所谓能长生不老、令白骨生死人肉的神秘秘方不放?
这世上最大的悲哀不是生离死别,也不是家破人亡。而是,你怀抱一瓶美酒,被它的香气诱惑,不惜付出亲情、爱情、友情和所有代价去保护它,却因它是要人命的鸩酒,无法喝下它,又舍不得丢掉它,只能抱着它,一步步迈向死亡。
做了个深呼吸,宋婉宁压下心头所有愤懑拍拍刘安的肩:“刘安,你,怕不怕?”
“怕甚?”捂着眼睛,刘安笑了,泪水却顺着他的指缝狂涌而出:“我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我爹被他们毒死了,我娘也被他们逼死了。就连那两张神奇的秘方,我爹娘也一并带走了。我还怕个甚?难不成,还怕他们绑架勒索,取我性命吗?”
“啊?”宋婉宁吃了一惊:“秘方不在你手里?”
“应该在我娘手里吧!我压根就没见过那东西,我爹从来不让我看。”
顷刻间,宋婉宁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