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残破的窗棂吱呀作响,紫檀朱漆暗淡、褪色的镀铜扣环闪着悠悠的冷光,凄厉异常。
回到景仁宫已快寅时,天色未明,却偶尔有早起的太监从巷道旁经过,沈席君和思言千般小心才躲过了他们。悄悄从景仁宫后堂小门隐入,两人直奔怡然轩去,却看见怡然轩北侧作为储藏室的尾房前有人影晃过,看身形不像是女子。沈席君和思言互视一眼,随即放轻脚步跟上,只一会儿那人影已然不见踪影,竟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思言奔至储藏室查看,却见门锁安好、不见丝毫异样,只得带着满腹疑虑尾随沈席君进了屋,低声道:“深夜潜入内宫,此人目的绝非寻常,看来良贵嫔事后,主子已经被很多人盯上了。”
“无妨。”沈席君褪去一身行装道,“有子清那块大靶子在,出什么事儿还轮不到我。思言,你待会一早去储室清点,看是否少了或多些什么东西。”思言依言便退下了。
奔波一宿,早已了然无睡意。沈席君坐在黑暗中调息,让思绪逐渐恢复清明。如此冥思不多久,天渐微亮。门外走动人声渐盛,沈席君才和衣睡下,假寐了一会儿便听到红蕾推门起来侍起,铜盆中摇晃的水声甚是悦耳。
红蕾钩起了席地的浅棕麻纺长帘,俯身道:“主子该起了。皇贵妃召集后宫,辰时在庆和殿议事。”
沈席君睡眼惺忪地起身叹道:“唉,还真不如以前做常在的时候,没人惦记着反而落得逍遥自在。”
“主子又说笑了不是,以前的日子虽说自在,可冷宫一样的日子到底辛苦。主子别想这么多了,起身吧。”红蕾边说着便伺候着沈席君起身梳洗。
到了庆和宫,皇贵妃面色沉痛地宣布了良贵嫔殁的噩耗,随后又转达皇帝圣旨,恢复其贵嫔位份并以妃礼归葬皇陵。安贵嫔神色如常地谢恩,倒让沈席君略有诧异。跪安时皇贵妃独独留下了沈席君。
人群散尽,沈席君转身对上了皇贵妃略带疏离的眸:“听说庄昭华昨夜去了长春别宫。”
沈席君缓缓跪下道:“良贵嫔之事本因席君而起,是以听闻良贵嫔殁去,席君心有不安,所以才想去送她最后一程。”
皇贵妃脸色渐转好,走近扶沈席君起身缓言道:“本宫知道你素来是一个厚道的孩子,但是宵禁之时擅自离宫,这罪名可也不小啊。”
沈席君低着头,看着皇贵妃鹅黄色的织锦裙摆在眼前摇曳不定,心情也随着烦躁起来:“席君心有愧疚,一时情急才顾不得宫规,求娘娘责罚。”
皇贵妃抬手轻轻抚着沈席君的鬓发,浅浅笑道:“瞧这丫头说什么呢,你们这一届的秀女里本宫最心疼的就是你了,不过是犯了宫规以后注意点就是了。”说着便轻轻一叹,在身旁的藤椅坐下悠悠道:“良贵嫔走了,宫里人人觉得是我害了她,安贵嫔表面上不说,可心里到底是生分了。谁能知道,本宫才是最痛的那个。整整十年,像女儿一样陪在身边的人儿,临了要我去处置她犯的过错,甚至逼得她……是我的罪孽啊。”说罢眼睑紧闭,神色竟极是痛楚。
沈席君听她说得凄切,柔声安慰道:“娘娘慈悲,席君懂得。只是为了皇上、为了后宫的长治久安,娘娘不得不如此。心头剜肉,本是世间最痛之事。”
皇贵妃面带凄容地哀叹稍许,才拉过沈席君的手道:“席君,现下真的只有你最贴心了。”
沈席君俯首看着眼底皇贵妃那已爬有皱纹的脸,不动声色道:“娘娘言重了,有宫妹妹这个亲侄女陪在身边,娘娘怎会无人贴心。”
皇贵妃抬头凝视沈席君半晌,道:“你就真不明白我的意思?”
沈席君略微一怔,跪下伏身道:“席君资质鲁钝,不敢折福。”
皇贵妃轻轻皱眉,面带不解:“我知道你父亲生性耿直,不愿做那官场的经营,是以战绩卓著却难有升迁。如今你有幸入了宫,就算不为自己,总该为你父亲考虑考虑吧。难道你是怕了静贵妃和清婕妤她们?”
沈席君沉默一会,终道:“求娘娘谅解,席君与子清入宫以来相互扶持,实在不忍姐妹相隙乃至同室操戈。”
“即使她日后极有可能与你为敌?”
“是!”沈席君坦然昂首相对,眸中清明:“现世纷乱,席君只愿无愧于心。”
庆和殿左翼的沙漏咝咝作响,良久这宽广的明红大殿里只有这一样声音,只这一样声音,却愈显得寂静得连时间都停止了似的。
皇贵妃犀利的眼神盯住了沈席君,捏紧了手中的佛珠。
“沈席君,此刻的心软,迟早会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