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由礼部和鸿胪寺共同拟定上疏,议定天景帝萧喧庙号“圣宗”,以扬其文治。随后于天坛举行奉移礼,祭天祭地,移皇帝梓宫入陵。
偌大的京城,举城皆着白素。时逢初雪降临 ,连瓦砾行道之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那触目的白,能把人心底的悲哀一点一点地勾都出来,不落下分毫似的。
通向天坛的皇道已经被清扫出青砖敞露,并无雪渍残留,百人抬的皇帝梓宫以极慢的速度缓缓前行。极目之处,仿若望不到路的尽头。
沈席君一席纯白大氅素裹,缓缓步行在梓宫之后。在她的身后,是自皇二子萧靖观以下全部的皇子。成年的皇子之中,缺席的只有已然谋乱的皇三子萧靖岷,以及至今杳无音信的太子萧靖垣。无人再对此有所置喙。
皇子们的神色,个个肃穆且悲凉,似是沉浸在失去父亲的巨大悲恸之中。然而只是数个时辰之后,当那位大魏史上最年轻的皇后在天坛的祈年殿中朗声宣布出大葬主祭的人选之后……
为君为臣,或许一切就此注定。
似是经过了漫长的等待,白玉金砖官道的尽头,祈年殿的黄瓦红墙已然在眼界中出现,天坛正门就在眼前。为首的礼官率先停下了脚步,饶是肃穆的送葬人海中都起了小小的喧哗。
沈席君只是微微侧颜,那片刻的骚动便旋然消散。决定世人命运的瞬间就在眼前,原来谁都心领神会。
殿外道道铜门次第迭开,不知是围墙哪一隅的丧钟响起,随即是围墙四角的铜钟轰鸣相继响起,那声浪有如巨涛拍岸般灭顶而来,庄严宏大,连绵不绝。
在那如雷的轰鸣声中,沈席君深深纳息,目光示意礼官前行。于是,在扛夫齐声的呵呼声中,礼队复又前行,直至在那天下闻名的赤红正圆大殿前停下。
一瞬间,天地归宁,万籁俱寂。
秋日里澄明如洗的苍穹之下,琉璃金瓦明烁闪耀,这一刻,仿若有漫天的神明在注视着天坛之下,那层层井然而列的卑微生命。这个皇朝的上一位主人即将由此复归极乐,而他们却还在忐忑地揣测着下一任的主宰,身在何方。压抑而沉寂到了极至的气氛里,鸿胪寺卿朱肖辰出列躬身而立,音色清明高亢:“灵梓停迄,着主祭登台,领天下臣民祭祷。”
天坛青砖环壁之内,回音顿起,在此刻显得格外庄严恢弘。然而半晌之后,沉默的朝臣们面面相觑,却是无人出列。
“着主祭登台,领天下臣民祭祷。”催促之声再起,依旧无人应答。又一次的回音在开阔的广场之间回荡,而人们终于将目光聚焦到了皇帝梓宫之后,那个敛目沉默着的年轻皇后的身上。
辰时末刻,煦阳腾空,沈席君迎着那一片朝晖之中抬头眯起了双眸,终于怅然地放弃了最后一刻的等待。她为了那个人等到了所能坚持的最后一刻,如今他终究还是没有出现,人事已尽。无妨,只不过她和皇帝,都输掉了这场人生中最大的赌局。
身后的思言轻轻地扶起了她的臂膀,沈席君回眸浅笑,轻轻挣脱了她的扶助,决然回身,终于大踏步地迈向那明亮得恍眼的丹陛。
苍穹之下,一片静默之中,只有那个乌发素裹的女子在一步一步地向着丹陛之上攀登。
这一刻,于朝臣,大魏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女主人正在踏上她权利的颠峰,无论往昔、无论未来,此刻,那无上的万丈荣光只有她一人得配享有。
于天下,这个即将成为慈宁宫之主的女子手里掌握着的是干系王朝未来的命运,她手持皇帝遗命,得到了这个王朝三军主帅的拥趸,也将主掌皇朝近在咫尺的那一次皇权更替。
没人知道当她的脚步会带领着这个王朝走向何处,就像沈席君自己,也不知道这一步一步的白玉台阶,会将自己带向何方。
旌旗迎风猎猎,朝阳下的女子在丹陛之上转身,一如既往的从容而优雅。
“大行皇帝大葬,主祭一职循礼当由监国太子担当,然而太子萧靖垣率军平乱在外,久滞不归,行同自废。”
隐隐的哗然之声如意料一般涌上。沈席君于高处肃然睨视,竟至瞬间噤若寒蝉。
沈席君轻轻吐气,最后扫一眼梓宫左翼躬身而立的皇子们,闭目片刻,终于朗声道:“今,本宫以圣宗皇帝皇后之名,着令皇……”
“本宫此刻就在京城,不知皇后娘娘缘何擅称靖垣意欲自废?”
意料之外的声音自天坛墙垣之外远远传来,那音色浑宏,辅以内力的回音在环形的广场之间回荡,有人惊起失色,有人愕然失语。朝臣之中,有按捺不住性子的,都已踮起脚仰脖四处张望,寻找突如其来的变故之源。
在那一片骚动之中,沈席君掩抑下胸口涌上的巨大喜悦,沉默着望住了广场正门。
急促的马蹄声自远而近,只是片刻,巨大的马嘶声中,那个一身撕白戴孝的男子从枣红宝马上腾跃而下,立在了赤铜大门之下。
沈席君在祈年殿下遥望那一身素白的人影,缓缓道:“太子殿下,您来迟了。”
――――――――12月20日,预祝圣诞快乐,也预祝自己生日快乐的分界线――――――――
人群自动分列至两边,萧靖垣目色沉静,疾步而入,最终在皇帝梓宫前立定,极目仰望。
“皇后娘娘,本宫并未自废,大行皇帝主祭,还是交由本宫执掌为好。”
沈席君缓缓下行两步,皱眉看向萧靖垣,道:“皇上驾崩,殿下您身为监国太子却未能如期赴丧。皇上停灵百日,因你一人之故致使举朝上下无人得以逾矩吊唁守灵,甚至导致犯妇宫氏借机作乱、危及朝堂大局。个中缘由若不解释清楚,本宫怕殿下虽是担当主祭之职,却难杜天下悠悠众口。”
萧靖垣也不看她只是别过头,将目光转而投向前侧不远处停驻的硕大棺椁。
“本宫未能及时返京的缘由,日后自会向众臣有个交待。诚如皇后娘娘所言,今日,是我这个不孝子,来送父皇最后一程。”
这是沈席君第一次听萧靖垣以太子称谓自称,也是第一次瞧见他眉宇间流露出独属于皇室的那份不怒自威的气魄。只是一句,沈席君便可以瞧见,蠢动的人群中那些忿忿不平的神色在渐渐减退,而人们的心思重又回到了广场正中的硕大梓宫、那位逝去的帝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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