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间,皇帝留下与沈席君和周婉菁一起用了膳。临走前吩咐沈席君次日起恢复午后在上书房随侍,又对周婉菁的病情问候了几句便离去了。
送走了皇帝,周婉菁寒暄了几句便要回沛然轩,被沈席君强行留了下来。遣退下人,两下相对无语。
长久,周婉菁才开口道:“姐姐,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真的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就连面对皇上,你都是那般神情。”
“姐姐说什么呢,我不是陪皇上聊得很开心嘛。”说罢起身便要离去。
沈席君轻轻皱眉,略带心疼地看着她道:“可你的眼睛里,没有丁点的笑意,连我都看得出来,你当皇上没有察觉?”
周婉菁不安地咬着下唇,停下脚步回身道:“姐姐,我现在心很乱,你别问了。”
沈席君皱眉看她一会,叹息道:“在这宫中生存本就不易,你我有缘才得相交做这姐妹。若是有事不能让姐妹共同担待,那不知要这份情谊何用了。”
周婉菁闻言略有怔忡,片刻之后却泪如泉涌,扑至沈席君怀中嚎啕大哭。沈席君微微愕然,然后便安静地坐着,任怀中的周婉菁宣泄积郁已久的情绪。听由她抱着哭着,渐渐心下隐有恻然。任人前多么老成持重,毕竟,怀中这人只是个刚满十七的孩子,还有自己,还有孟子清,还有更多的少女,以青春为赌注,为家人或自己换一份渺茫的前途。而这森冷难测的深宫岁月,才开了个头罢了。
终于怀中的啜泣渐息,沈席君轻轻拍着周婉菁的肩胛,以示劝解的安慰。稍许,周婉菁终于抬起头,就着袖子轻轻拭干眼角,才悠悠道:“姐姐,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我出生在润州的一个大家族里,父亲是知州,母亲亦是出身书香门第,因此打小就在家里的学堂中习诗书琴画。小时候不知道用功地学习是为了什么,只知道要样样都要做得最好,让父亲满意、让母亲高兴。
我学得很认真,尤其是书画两门,很多同学的男子都比不上。后来,我的书画逐渐有了些功底,父亲也经常拿着我的字画去同僚处炫耀。久而久之,润州城里,大家都知道知州府有一个才女名唤婉菁。
大约到了十三四岁下,上我们家提亲的人就骆绎不绝,可都被父亲拒之门外。母亲说,我是要嫁世上最好的男子的。那时身边有许多的少年,他们总以能讨得我的欢心为荣,但是我知道他们看上的是周家显赫的家世、是周才女远播的才名。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些人。
只有一个人是不一样的。那个人是父亲的一个幕僚的儿子,平日里也在我家的学堂里和世家子弟们一块儿念书。他不似别的男孩儿那般闹腾,没事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安静地看书。看他念书的样子,无端的让人觉得安心。
他会偷偷瞧我,而发现我的目光,就会吓得立即转过头,脸红着一直烧到耳后跟,然后整张脸都埋到书里面去。有时候一不当心,书会脱手掉了,他再手忙脚乱地去捡,连脖子都红得透了。
到了元宵或者中秋灯会,我是个女孩儿不能上街,他就会在集市里买面人、糖人给我。记得有一次散市之后下了大雨,我好容易等到他带回的面人,却已经被雨淋了化得不成样子,气得我哇哇大哭。奶娘、丫环们怎么哄都哄不好。他也不说话,就是默默地蹲在旁边,陪了我一夜。其实,他也被雨淋得够呛,却不知道回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后来第二天一早,他去城外的镇子追到了做面人的师傅,专门又做了一个送给我,才哄得我破涕为笑。
小时候可能还不懂事,到了十多岁后,哪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可那时的我心高气傲,看不上身边的男子,总觉得母亲说得没错,润州城里没有一个男子可以与我匹配。父亲被提亲的人烦不过,就说男儿当先立业、后成家,要求提亲的人非六品以上官员概不考虑。他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在那日的放学时拉住我非要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当然就说听父亲的。他也没说什么话就走了。几日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学堂中。听人说,他竟是要进京去考那明经科。
其实以他的水准,去考进士都大有希望中举,如此贸然去考明经,就算中了将来仕途也远比进士出身要坎坷许多。这不是自毁前程嘛。何况,他还那么年轻,才刚满二十啊。大家都说他想当官想疯了,只有我知道,他是为了我。考明经是他成为六品官员最快的途径。
他走的那日,很多幼时的玩伴都去送了,只有我没去。我不敢去,我怕看到他我会内疚,会控制不住自己给他什么承诺。他不能成为父母为我规划好的人生中的意外。
后来,我听说他明经及第,经吏部筛选后被远派陕西赴任,据说他干得很好,深得上级官员的赏识,一年内就会至擢升六品。再后来,皇上下旨各地选派秀女,父亲毫不犹豫地便将我选送入宫,我就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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