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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不说,先帝做那档子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才过去十几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又不短,还在京城里的高官贵族们里,能认出陈夫人面容的人少说也有几十个。
陈夫人难道是打算避开所有能认出她的人会出现的场合?
“那夫人觉得……”薛嘉禾又慢慢道,“此事应该告知陛下吗?”
蓝夫人笑了笑,有些无奈,“我可是连蓝家的人都没告诉,除了我自己,再有那个去陈家的嬷嬷,再没别的人知道我为什么给陈家也送了份请帖去听戏了。”
薛嘉禾怔了怔,没想到就连送信的蓝东亭也不知道其中缘由,有些歉疚,“是我对不住夫人。”她转念一想,“若是夫人那边不麻烦,可否再替我瞒上三五日?”
“殿下言重了。”蓝夫人立刻低头躬身道,“若是殿下不想消息传出去,我便永远不会说的。”
“总是要捅破窗户纸的。”薛嘉禾轻轻叹道,“我只是想在告诉陛下之前,再……”
蓝夫人凝视着座上面带愁容的少女,心疼得眉都皱了起来——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凭什么总是遭受这种破事儿?
“殿下可是……想去一次陈家?”她低叹着问。
薛嘉禾咬着嘴唇点了头。
先前不确定时也就罢了,等蓝夫人传来确凿的答案之后,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薛嘉禾一直想着不去刻意寻找母亲的下落,就是因为害怕如今这档子事的发生——母亲没死,母亲只是扔下了她。
可这一探究竟的背后,又是难以言说的怯懦。
薛嘉禾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走到陈家的门口,又坚强地站到能见陈夫人一面。
她怕自己还没到陈家的巷口就夺路而逃,害怕得光是想想再见母亲一面就手指都微微颤抖个不停。
“殿下去见也好,不见也好,各有各的好处。”蓝夫人放柔了声音,“不见便当是我身边嬷嬷眼拙认错了人,可若是见的话……殿下还请不要独自一人去。”
“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了。”薛嘉禾摇头拒绝,“等我同她见过以后,再告诉陛下与老师……”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消息传不传出去,而是殿下您啊。”蓝夫人担忧道。
薛嘉禾嘴角动了动,抬脸露出个浅浅的笑,“多谢夫人关心了,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这么担心的。”
蓝夫人欲言又止,思忖片刻换了个说法,“殿下贸然去陈家只怕会惊动摄政王,不如走我的路子,也有办法见到那陈夫人的。”
蓝夫人的方法很简单:她稍稍让人查了查陈夫人的行踪和爱去的几个铺子,只要找准时间和铺子的掌柜提前说好,便能在相应的铺子里直接等到前来的陈夫人,让她连回绝的机会也没有。
这确实是个更为稳妥的方法,毕竟薛嘉禾寻个出门的机会也不容易,若是有蓝夫人的邀约便更说得通些。
薛嘉禾衡量一番便同意了,蓝夫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说确定了时间后会送信给薛嘉禾,便带人告辞离去。
这一晚上薛嘉禾都没睡好,梦里又是童年回忆又是宫中的幼帝,翻来覆去醒了数次,最后天没亮就起身了。
绿盈还有些朦朦胧胧的,强打精神替薛嘉禾更衣洗漱,“殿下睡不好么?”
“嗯,”薛嘉禾接过她手中物什,“你且睡着,我只看会儿书,不出屋子的。”
绿盈却坚持道,“我陪着殿下。”
她虽没有同薛嘉禾一样的经历,但只凭想象也知道这时候的薛嘉禾定然不好受,执意陪着薛嘉禾看书,脑袋一点一点的惊醒了好几次,好容易熬到了天亮。
“绿盈,你觉得……”执着书卷一页也没翻动过的薛嘉禾突然道,“我应不应该告诉容决,我已经知道他瞒着我的事情了?”
绿盈猛地清醒了一大半,她睁大了眼睛,“殿下想这么做?”
“嗯。”薛嘉禾点点头,又摇头,“我还有些犹豫……或许容决瞒着我,并不全是出于坏心?”
“那他也是瞒了呀!”绿盈不假思索道。
薛嘉禾眨了眨眼,轻声道,“他多少是拿了玉牌来给我,有那么几分让我将过去放下的意思,这对他来说也很足够了,我毕竟不是怎么和他平起平坐的立场。想来想去,他想瞒我还是告诉我,其实都是个情分,不是本分,我没理由生他的气。”
那确实是薛嘉禾的母亲,可容决又不是替薛嘉禾在搜寻她的母亲,即便找到了,不告诉她,也是正常的。
容决毕竟因为薛嘉禾的母亲而恨透了先帝。
“殿下,”绿盈揉了揉眼睛,“可即便是摄政王,也该知道殿下心中会难过的。”
“嗯……”薛嘉禾闭了闭眼,失笑道,“我竟不知道是从前自己骗自己更难过,还是如今即将直面真相更难过了。”
她放下书卷揉了揉自己冰凉的五指,慢悠悠道,“你看,我光是想想她可能会对我说什么,就吓得连觉也睡不好了。”
……
“……睡不着觉怎么能行!”萧御医怒喝,“这么大的事也不早些告诉我,殿下这是想活活气死我这把老骨头?”
绿盈在旁赔笑打圆场,“这不也是这两日才刚刚……”
“一晚上过去就该告诉我了!”萧御医的喉咙更响了,“你是殿下身边最亲近的照顾之人,殿下觉得是小事,你难道心里也觉得是件小事?你看看殿下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薛嘉禾倒不觉得自己怎么憔悴,她摆摆手制止了萧御医的指桑骂槐,“这不是看萧大人不日就要来了,我才想省些功夫直接等着。比起第一日来,第二日已经好多了,萧大人别危言耸听吓唬绿盈。”
“殿下这是在敷衍臣了吧?”萧御医沉着脸,“上上次是吃了醉鸡,上次是甜汤喝得太多,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这次的不能说。”薛嘉禾拒绝得十分直白,“萧大人看着开方子便是。”
萧御医:“……”他气哼哼地写了个药方递给绿盈,还就一张,“参茶换成这个试试,有助眠安神之效。”
“我四日后会同蓝夫人一道出府四处转转看看,”薛嘉禾支颐慢吞吞地道,“等那之后回来,便告诉萧大人我这次是发生了什么事。”
老御医从鼻子里出了口冷气,“殿下以为四五日的功夫随随便便就可拖得?”
薛嘉禾坦诚道,“是。”
萧御医闭了闭眼睛,看起来气得快要升天,又不能对薛嘉禾发火,只得转脸对绿盈火大地叮嘱了好几句,要她好生看着薛嘉禾别乱来,才提着自己的药箱走了,都没要绿盈送。
绿盈无奈地目送萧御医离去,看着手中安神茶的方子有些无奈,“殿下,还有四日的功夫呢,您确实不能和这两日一样整晚闭不了眼了。”
薛嘉禾嗯了一声,声音极轻,也看不出听进去了没有。
过了好半晌,她才开口道,“容决在不在府里?”
正领了药材蜜枣等回来要煎茶的绿盈讶然抬头,应声道,“应当回来了,方才路过马厩时,见到摄政王的坐骑就在里头。算算时辰,这会儿大约不是在演武场便是书房里,殿下有事寻摄政王?”
薛嘉禾又应了个嗯,半垂着眼睛纠结了许久该不该去找容决,最后到底还是起身道,“去书房看一看。”
容决的书房,她只进去过一次,就是见到母亲画像等着容决回来质问的那一次。此后便是数次给容决送草编小玩意儿,也都是让绿盈跑腿,自己再没进去过。
而今日过去,薛嘉禾就是冲着那幅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