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万没料到邢九千竟如此恨苦,连命都不要了,忙纵身上前,抓住枪杆、使了全力欲抢下他枪来。哪知邢九千此时是恨急了,本来是想自尽的,一见乔峰凑了上来,想都没想,就侧身闪过这一回刺,将枪又往前急冲。乔峰本是抢身上来,双足已是离地,身悬空中又是向前冲势;且他手中握枪回掣、又是向他自己这方使力;孰料邢九千忽然发难,又在枪上加了一把力。那边唐、郭二人惊呼声刚起,这边眼见要被刺中的人却变成了乔峰。
乔峰一掌击向地面,化掉自己的那股冲力,身形向后急退。待他稳住身形,单手握住枪身已向后一划,卸掉枪势。饶是如此,他从邢九千手里抢枪的力道却实是太大,竟将他胸口至腰腹间的衣服刮开了大大的一道口子,若是乔峰见机晚了半分,恐怕就要开膛破肚了,足见刚刚之凶险。
乔峰抬眼向邢二望去,只见邢九千也被这一枪的威势震傻了。乔峰深知邢二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主儿,还不至于为了能杀他乔峰,而想出假意自尽、引他回救、借机加害的招数。也就是说,邢九千是真的恨他乔峰恨到杀不了他就不想活了;恨得只要能有机会杀他乔峰,是死也顾不上了、脸也不用要了。也正是由于乔峰想通此间关节,才让他更是心灰意冷。
乔峰倒拖着邢九千的长枪,伫立在那里,裂开的长袍在冽冽风中不时飘摆。乔峰定定注视着邢九千,道,“当年乔某受邢大哥之邀,同赴辽地救你之时,曾对你大哥誓言‘但有一口气在,必护得邢二周全’。今日你虽疑我,乔某却不愿就此破誓。你若信不过你大哥的生死之交,乔某自当随时恭候大驾。”言罢足尖轻挑,将长枪打横踢起,左掌一拍枪身。一杆长枪“呼”的一声向邢九千平着飞了过去,正横着击向邢九千双臂上臂及前胸,直将他拍飞于马下。乔峰出掌同时,错步上前;邢二一落马,乔峰已是欺身马前;邢二摔落地上,乔峰正好飞身上马,纵马扬鞭,口中呼道,“乔某暂借神驹,他日定当归还铁骑门下”。
道是为何乔峰要强抢邢九千的的卢?只因这的卢是《马经》上数得着的名驹,实在是跑得快、耐力足。而邢九千又是个执拗的性子,乔峰知他一时半会儿都转不开心思,再仗着马快,苦苦纠缠,那可真是不胜其扰。索性抢了他的马去,也省了一大麻烦。
这边邢九千摔在地上,唐诚、郭汉唐忙过来扶他起身,生怕他被乔峰伤了。岂知乔峰力道神巧,刚好撞他下马,又不伤人。邢九千虽无内伤,却被这一撞岔了气息。挣扎着起身欲再上前,却见乔峰抢了马去,立时明白他这是让自己无法再追缠,当下撮唇为哨,急唤的卢回头。哪知那的卢闻得主人哨音,虽是马势一缓,却又立刻奋蹄向前奔去。气得邢九千踹枪大骂“的卢防主”、“和契丹孽种一般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云云。
乔峰纵马奔出一段路,料想邢九千已是难以追上,便下了马,拍了拍的卢的脑袋,道,“对不住,乔某连累你一道挨骂啦。你这就回去寻你主人吧。”
岂料那马儿却摇头晃脑、扯着乔峰袖子不肯走。乔峰无奈道,“莫使性子。你主人不过是脾气不好,说你那几句虽难听,却不是真心厌你。他功夫平常,以他铁骑门主的身份恐怕也会招惹些麻烦,若没了你,难保不吃亏。你快些回去吧。”
这的卢却尽是挨挨蹭蹭的,粘着乔峰,就是不走。乔峰一时感慨,“你莫不是看乔某形单影只、众叛亲离,觉得我可怜?”
马儿闻言却给了他一副摇头甩尾、洒脱不羁的神情,看得乔峰哈哈大笑道,“罢了,难不成乔某还没你放得开么?”遂翻身上马,扬鞭前行。
乔峰本欲返家、跟双亲问及自己身世。乔氏二老住在少室山中,不过是普通的山农,即便是丐帮弟子中,也少有人知乔家所在。但如今一路行来,竟惹得武林中人竞相寻衅,若是此时回家,恐怕会祸及家人。再者说,乔峰一路思及自己幼年时点点滴滴,也觉得问不出口。想想小时,常有邻人取笑老爹,说老爹身材矮小,怎么得了个儿子倒是高高壮壮的。乔老爹总是自豪的笑回到:“那是!别看乔老汉不中看,俺家儿子就是好!”从来不把那些流言当回事。小时偶有个头疼脑热的,母亲总是守在自己的床前,不眠不休的照顾。平日里起早贪黑的忙碌,养鸡喂猪、纺线织布,就是为了自己能吃得饱、有衣穿。二老对自己的疼爱,是发自肺腑、毋庸置疑的。若就这么去问他们,自己是不是他们亲生的,就算……自己是他们抱养的,两位老人家也会难过吧。乔峰自从当了丐帮帮主,若回家,必是要到少林寺地盘上,那么不去拜访少林寺的话,礼节上就有些说不过去。是以为免麻烦,乔峰便很少归家。偶尔回来一次,父母定是忙前忙后、喜上眉梢。此时乔峰想想年迈的爹娘,要他在他们满心欢喜的时候,问这么个问题,他还真是难以启齿。
若说去问启蒙恩师玄苦,平时也就罢了。如今乔峰被不知多少派人马追杀,此时去少林,未免有畏难避祸、寻求庇护之嫌。这种平白堕了名头的事,乔峰又岂会去做?想起智光大师曾说,雁门关外的大石上,尚刻有那无辜被袭的契丹大汉的遗书,莫如先去那里瞧瞧。中原武人若是能轻易赶赴辽地,想来也不会闲的净缠着自己这么个还说不准的契丹遗孤报仇。如此自己也能得两天清静。等到这阵风波淡过,自己再回来探望父母双亲及恩师。
想到这里,乔峰拨转马头,直奔雁门关。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乔峰离开江南之时,还是一派盛夏景色。一路北行,风光渐渐苍凉。出了雁门关,已是萧瑟之意可见了。乔峰行走在这片苍茫天地间,心情更加荒凉。
乔峰一路上,多于茶寮酒肆中跟些行脚商人打听雁门关外有什么特别景致、什么地方是容易设伏的险途。因为之前智光大师和赵钱孙并没有说起三十年前的那一役到底在什么地方,乔峰便只得如此一边打听,一边往可能的地方寻去探看一番,一晃眼便已在雁门关外寻了一个多月。这日黄昏,乔峰信马由缰,沿着一条古道缓行。夕阳暖暖的余晖映红乔峰的脸膛,的卢光润矫健的身躯也似被罩了一层金光。古道的一侧是高崖深渊,放眼望去皆覆着郁郁深绿;一侧是丈余高的峭壁,满是久历风雨的痕迹,似在诉说着这苦寒之地千年的寂寞与沧桑。当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即将敛去,寒风渐渐驱走暖意的时候,只是无意的一瞥,却让乔峰仿若被雷劈到一样惊呆了。
那是一块似乎比别处山石颜色略有异样的石壁,微深的石色似乎透着陈年血迹的棕褐色,然而最让乔峰震惊的,是那上面刻了许多扭曲、古怪的字符。乔峰不知自己是怎样滚下马背、如何走到那块石壁前。他呆呆的伸出手,抚着那一个个陌生的字符:这就是父亲的遗书!
看到这满石壁的刻痕,乔峰想起了智光大师所描述的那惨烈的一役,难道自己的父母竟真的死的那么惨!那么冤!不知不觉中,乔峰的呼吸越来越重,仿佛有什么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猛然提拳,一拳拳、一掌掌,狠狠击向石壁,似乎要将满腔说不出的恨,都在这一拳、一掌中发泄出来;仿佛他的手流出的不是他自己的血,仿佛除了心痛,他再也觉不出还有哪里会痛。
当周遭只剩一片黑暗与孤寂,当浓重的寒意似乎已将他全身的热血统统冻住,他几乎已无力再提起手来。只能轻轻的扶着每一道刻痕,就像在贴近父母亲人的温暖。一阵冷风吹过,乔峰一个寒颤过后,好像回过神来。从怀里取出早备好的白布,轻轻覆在那石壁上,用自己满是鲜血的手细细的摩挲。竟是用自己的鲜血,将这份用生命刻划的遗书拓印下来。待到全部拓印完全,乔峰背靠着这石壁,无力的滑坐在地,将这份血书小心叠好,收在胸口怀中。背靠着这冰冷的石壁,乔峰闭上眼睛,任由泪水花落。他任由寒风将他身上的温暖带走,却只是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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