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爹,和阿挞一起帮忙救护受伤了的契丹人、料理死者的后事。
几个汉人盐贩子跟着燕北山、阿鲁和乔峰一同回到刚刚休息的火堆旁。大家默默坐下、各自理好行装,燕北山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大口,递给乔峰。乔峰接过,狠狠灌了一通,待放下酒葫芦的时候,里面已是涓滴不剩。燕北山哈哈大笑,直赞道“好汉子”!乔峰握着酒葫芦,低头不语,心里却似一团火烧。燕北山见状,拍了拍他的肩,道:“这位老兄,你不懂契丹话吧?”见乔峰点了点头,又说道,“刚刚莽古老爹说,他们部落的男孩,一周岁的时候会请萨满法师在孩子胸口画上狼头。那是他们部落的标识。也就是说,你老哥也是他们部族的。是契丹人。”燕北山为人粗中有细,他见乔峰汉人装扮,又不懂契丹语,胸口却偏偏有契丹部落的图腾,猜着此人身世定是有些离奇。他也不去打听,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最困惑乔峰的症结点明了。
此言于乔峰却是一震,虽说他早已想到自己可能是契丹后裔,可此时被人证实了,对他还是一股不小的冲击。口中不禁喃喃道,“难道乔某果真是契丹人?”
燕北山闻言嗤笑一声,道:“契丹人又怎么了?汉人就高人一等么?告诉你,就是大宋朝自称汉人的人堆里,又他妈有几个是纯种汉人?五胡乱华的时候,多少胡人跑到汉人的地盘上当皇帝。隋朝开国皇帝的媳妇是胡人,大唐皇帝的妈还是胡人,汉人的血统早就被乱了不知多少辈子了!俺燕北山往祖上数,代代都是汉人,可你看俺眼睛,你看俺的眼睛!”燕北山忽然就把一张毛茸茸的大脸凑到乔峰面前,乔峰被他唬得一愣,不知这燕北山到底是想干嘛,刚刚心中的惶惑也被他给搅了。
“俺妹子说了,纯种汉人都是单眼皮。俺要是纯种汉人,就长不出这么大的眼睛、长不出这么深的双眼皮。”
旁边几个盐贩子见燕北山那副德行都忍不住直乐,燕北山撇他们一眼道,“你们笑啥?俺妹子学问大着呢!洛阳城里有名的大夫都爱听她讲学问。”又回过头来对乔峰说,“俺妹子说了,那些头发打卷、不顺溜的,毛发颜色不是纯黑色的,八成祖上什么人就有胡人血统。大汉朝、大唐朝,都有很多外族人被汉人的皇帝留下,有的做官,有的给个住的地方。这些人住久了,世世代代娶了汉人的媳妇,他们的子孙就变的越来越像汉人,久了,也就以为自己是汉人了。还有不少汉人娶了胡人媳妇的。就连契丹人,在唐朝的时候,朝廷还赐给他们一个大头头汉姓,让他跟大唐的皇帝姓李。如今契丹人建了国,本事大啦,想抢汉人的土地。汉人不乐意了,就骂契丹人。骂个屁呀,有本事就把好地都抢回来,让老百姓都过的舒舒服服的;杀不过别人,说什么都是废话。”
这席话听得乔峰直愣神,一旁的几个盐贩子倒是见怪不怪了。乔峰想想燕北山的话,觉得虽说有悖常理,却又有几分见识,便问他,“燕兄可是懂契丹话?”
燕北山道,“俺自打十几岁就在北边胡折腾、讨生活。这北地的话,俺老燕都会说上几句;这北边各族的字,俺也都识得几个。”
乔峰闻言一喜,心想刚刚只是觉得这燕北山豪爽、直率,又仗义,是条好汉,不成想还有这等学识。乔峰觉得信得过他,便将怀里刚刚拓下来的血书掏出来,请燕北山帮他看看。
燕北山拿过来,粗粗看过,中间抬头瞄了乔峰几眼,复又埋头看了下去。忽然“嘿嘿”干笑了两声。乔峰此时心中已认定这是他父亲的遗书,听到燕北山的笑声,心中便有些不喜。脸上虽是未露,却淡淡问了句,“敢问燕兄,这上面写了什么?”
燕北山将血书双手递还乔峰,说道,“俺能大概看明白啥意思,你最好日后到个大地方,请个会契丹文的先生,细细译给你听。写这血书的人叫萧远山,他带着老婆和周岁大的孩子去丈母娘家,半路被一群武功高强的汉人截了。他把行凶的汉人都杀了,可是老婆孩子也都死了。他说教他功夫的是汉人,他也曾立誓永不伤害汉人。如今破了誓,又家破人亡,就不想活了。这信,算算年头,是二十九年前写的。说起来,这萧远山,本事倒真是了不得,就是脑子不太中用。”
“你说什么?”乔峰听他对亡父不敬,立时爆喝出来。
燕北山看看他,混不在意的说,“他一个契丹人,怎么琢磨的,就发了那么个誓?汉人里就没坏的?除非他一辈子都不见汉人,不然要是他碰到个汉人里面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不就倒霉了?不是给人家欺负,就是自己破誓不活了。”
乔峰听了,不禁在心中“啊呀”一声,心想,“我亲爹爹可不就是这样被南朝武人给害了?怎的我也立了相仿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