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笑的坐在车上行了半天,忽然眼前一亮,却是乔峰停下车,掀帘瞧她。乔峰见她娇笑妍妍,也是一愣,兀自脸红道,“你……没事吧,我听见你一直咳个不住。”
阿康也为给他瞧见自己刚刚那副傻样而有些羞意,俏面粉粉的,回道:“没事,刚刚风吹着了,一会儿就好了。”
乔峰想了想,问道,“刚刚……”
阿康赶紧告诉他:“刚刚我用纸包了一些安神、止痛的药,混了白磷,用弹弓射了出去。那白磷极易自燃,顺便把那些麻痹人的药都烧了起来,他们就困乏的没力气追了。这还要多亏洛阳的一个名医的好方子、谭公谭婆的好药材。”阿康当时正想着如何能一下子把那些人都制住,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中迷香的惨状,当下便来了个“以治我之道,还治他人”。
乔峰虽不愿让她涉险,却也不得不称赞她这法子实在是妙极,又省力、又麻利。只得摇摇头,回身继续赶车上路。
正午时许,乔峰阿康在伊川县郊的一处茶寮停了下来,准备草草用些午饭,好继续赶路。他二人走进茶寮,才发现这小小的茶寮里,竟坐了二十来个书生,各个年纪不等,围着一个面容温厚、长髯垂胸的老者,或是虚心请教老者,或是瞻望老者、神情激动,或是侧耳倾听,或是相互讨论、争辩不休。乔峰为了避人耳目,一路走的颇为偏僻,此时若再另寻他处,未免太过费时。乔峰、阿康对看一眼,二人均觉得无妨。叫店家在角落里加了一张桌、两条凳,便坐了下来。
乔峰点了热汤、饭食,便与阿康一道坐等,左右无事,遂听周遭书生闲谈。就听右边邻桌一个憨厚书生在听另一二十四、五岁,衣衫破旧的儒生讲,“……老师是开创我们‘洛学’的一代宗师,能得幸偶遇老师携弟子出游,实在是你我之福……”左边一桌,几个书生在讨论“存天理”与“灭私欲”。前面一桌在讲治学之道,应为“格物”、“致知”、“穷理”。中间不知何人就何事请教那老者,那老者正侃侃而言,周围学生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就听那老者道:“……理,既为天道也。天下万物皆需遵从,而不得逆反。在天则为日、月、星、辰,在人则为忠、孝、悌、信。道自然,而生万物。有理,乃有气。是若有人不知忠君爱父,便是有违天理。道之不存,气而不继,何以为人?……”
那老先生说得是正气凛凛,闻者无不信服。但阿康听得却是一惊。阿康之前一直觉得《天龙》中的萧峰,是个悲剧色彩极重的人物。即便他是个大英雄,但到了最后,连阿康读着都觉得,萧峰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这活不下去的最大理由,莫过于这个正直的人的道德理念体系崩塌了。对于大英雄来说,忠君爱国是为人的本分,可他偏偏就不知该忠于谁。他做得每一件事都不是为了私心,可最后却得了个叛国的罪名。宋辽哪一方都容不下他,连他自己心里都容不下自己。说穿了,他死于自己的良心,他的道德标准太过严苛。而此时,偏偏又被人在他心上又加了一道枷锁。阿康想着,不免忧心的向乔峰望了过去。果见乔峰此时双眉紧锁,神色一时凄苦、一时愤懑、一时迷惑。
正这时,却有人上前来问那老者,若是有孤独的寡妇、家境贫寒、无依无靠,那她是否应该再嫁。
那老者听了这么个问题很是不快——他的学说是主张“天人合一”;人之道,效法自然;而君臣之道,推及家庭,敬父若敬君,侍夫如侍主;怎么就有个不晓事的,问到寡妇再嫁去了?老者当下黑着一张脸答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听了这句话,阿康脑袋里面的一根筋,“啪”的一声就断掉了。她此时已猜到这位八成就是历史上那位有名的程朱理学的创始人——程颐了。就是他这么一句话,几百年来不知害了多少女人。阿康隐约记得,知道她小的时候,听大人议论别人家闲事的时候,话里话外透的意思,依然是觉得离婚的男人再娶是本事,离婚了的女人再嫁便是是非。可见几百年来的积习,在人们的头脑里是如何的根深蒂固,对女人的迫害又是何等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