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相对温馨

    （十三）

    很快的，中国的传统佳节，端午节就快到了。

    尾小生和陶心儿商量了一下，端午节怎么过？往年他们都是轮流回老人家，比如今年去陶心儿爸妈家，明年就去尾小生爸妈家，一直这样轮流过着。

    但是陶心儿不想这样过了，今年按照往年轮流下来的次序，要到尾小生家里去，因为去年是在她爸妈家过的，可是她想起上次清明节回去，尾小生妈妈对她的态度，老人好像知道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尾小生的事情一样，自古婆婆与媳妇就合不好，所以她并不想多去公婆家。

    如今听到尾小生在问她，便迟疑了一下说道，今年端午节我们自己过吧，我哪家也不想回了。

    尾小生愣了愣，然后很自然的想到，她之所以不愿意回去，多半是上次他们回去时，要走的时候，他的妈妈要陶心儿对他好一点。

    他想着如果端午节过去，多半又是自己的爸妈发现自己的不开心，他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强装的笑脸可以骗过很多人，骗得过陶心儿，骗得过公司的许多同事，骗得过身边的许多朋友，但是却骗不过自己的老妈，尾小生不知道，强装的笑脸，当然只能骗得过一般的人，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时时刻刻都在留意着你的悲喜，自然容易看出来。悲伤的眼神就像一片冰冷明亮的镜子，真正关心的人是看得到那镜子里的内容的。

    尾小生想着回去让爸妈看出自己不开心，又要让老人担心，这样一想着，也就同意了陶心儿的决定，点点头，对她道，那好，我们自己过。他不是不孝之人，自己的事不想累及父母。

    你打算怎么过呢？

    看她缩在沙发上，抱着鲜红色的四方抱枕躺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又勉强自己笑着问她。

    陶心儿笑了笑，说道，问我啊，我真不知道，不如你想想我们怎么过？

    尾小生笑道，早点订餐，我带你出去吃饭，也算过节，好不好？

    陶心儿便笑道，好啊，也好。

    就这样决定了。

    到了端午节那天，他先跟自己的爸妈打电话，就说是两个人工作太忙，端午节大家都没有放假，所以今年端午不回来过了。

    也不知怎么的，说这些话时，他只觉得吐字艰难，眼眶发热，不敢多想，强迫着自己硬着头发把话说完，不敢回想事情，感觉前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像空气中的细小灰尘一样，在他的脑袋四周浮动着，只想他稍不留神，它们便会像极灵巧的小虫子一样，钻进他的耳朵里，他的脑海里，他的心里，让他痛苦万分。

    他麻木着一颗心把话说完。

    那边传来老人失望的声音，听到老人说，往年不也是不放假的吗？

    尾小生一愣，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说是好。

    听到那边的老人说道，我包了许多棕子，又怕你们不喜欢吃我包的，叫你爸爸在超市又买了一些。

    尾小生只得说道，妈，我是真回不来，你们自己吃吧。

    他只感觉说出的话沉甸甸，湿答答的，说出来便没有消失，而是化成有形的实体一样，陈列在他的眼前，让他时刻看着，想着说出的谎言，看到这些话语的骸骨，羞愧至极。

    老人听到他这么说，也没了办法，只得说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尾小生挂了电话，然后站在原地呆了半响，他想道，老人现在不开心也只是一时间的，最多怪他不孝不懂得抽空回去看看老人，可是回去了，让老人看到他不开心，再加上上次他妈妈就发现他有事情不开心了，到时候让老人操心，更加的不好。

    他没有为老人做什么，到了这么大，还让他们操心，那实在是太不孝了。一时的难过与日夜的操心，他选择前者。他想减轻自己对老人的罪孽。

    这样一想着，便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走到陶心儿面前，对她道，打扮好了吗，我们出去吧。

    陶心儿已经收拾妥当，穿了一条黑色的连衣裙，连衣裙的裙摆很大，而且是那种不规则的裙摆，这件衣服的妙处尾小生一时也没看出来，只觉得穿着黑色衣裙的陶心儿腰细细的，肌肤似雪，胸部丰满，看上去很是迷人。

    等到他们走在外面，陶心儿走在前面，尾小生在后面跟着，无意中看到她的背影，看到她裸露出来的白晳的胳膊，还有一小块背上的如雪肌肤，在黑色的称托下显得那么的白和光滑，然后下面是极细的腰身，是浑圆挺翘的屁股，再加上到小腿的不规则裙摆，那裙摆随着她走路一摇一晃的，就像黑色的大蝴蝶翅膀一样，飘浮不定，显得个性又风姿绰约，从后面看她的背影，真是相当的迷人，简直可以打一百分，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这样的背影都会遐想许多吧。

    尾小生还在后面一边走着一边看着时，陶心儿回过头来，看了尾小生一眼，笑道，我们不回去过节，你爸妈怎么说的？

    尾小生一愣，然后笑道，还好，我妈只是说包了许多棕子。

    陶心儿笑了笑，说道，棕子有什么好吃的，我最怕就是端午节吃棕子，中秋节吃月饼，那两样东西真是超级难吃。

    尾小生便笑了笑，说道，那无论如何，总是要吃的，端午节不吃棕子，中秋节不吃月饼，感觉也不是这两个节日了。

    陶心儿便笑了起来，说道，你真古板，还是出过国的人。

    尾小生不作声的看她一眼，然后认真说道，在国外，老外也很重视他们国家的传统节日的。

    陶心儿便笑了笑，不再理他，一个人看着街景。

    毕竟是过端午，街上灯光通明，有几处超市挂出了大红灯笼。许多超市门口挂着横幅或者大型的广告牌，什么端午节优惠大酬宾，购三百送一百，购满两百送棕子之类的活动。

    夜晚的天气是那样的凉爽，凉爽之中，又透着微微的暑气，尾小生穿着一件宽T恤，然后是七分的仔裤，显得很休闲。

    他们在外面吃了饭，吃了饭又继续在街上逛着，陶心儿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开心起来，在拥挤的人流中，突然就拉住了尾小生的手，尾小生低头看了看她主动拉住自己的手，然后看着走过他们身边在一起手拉着手的恋人。

    他想，他们也不年轻了，可是仍然像年轻恋人一样拉着手。

    可是转念又一想，其实他们也不老，都还未到三十岁，结婚不过几年，可是这阵子时间，他却突然好像满头白发生一样，心境突然一下子老了许多。好像真的很老了一样。

    大概是这阵子经历的变故太多了，结婚，出轨，又时时考虑到要继续走下去，还是放手让她幸福，有许多人一辈子只结一次婚就能白头到老的，他这阵子几乎是把别人一辈子经历的事几个月都经历了，怎么不会觉得自己老呢。

    这样一想，不由自嘲的笑起来，脸上的笑容，就像那太阳底下的积雪一样，虽然看上去浓浓的，然而他自己也清楚，这笑容不论其本质，就是看表面，也坚持不了多久，迟早积雪化融掉，苦楚会上来，会取代它们。

    陶心儿不知道尾小生心里所想，拉着他的手，一边看着前面，一边对他说道，哎呀，人可真多。

    尾小生笑道，是呀。

    陶心儿道，没想到大过节的外面人这么多，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尾小生看她不想再逛下去的意思，便说道，那我们回去吧。

    陶心儿回过头来，看他一眼，然后笑着点点头。

    尾小生便拉着她的手，开始四处找寻回家的路线。

    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车也很多，他们在人海中几乎走不动路，如果你不拨开前面的人群奋力往前挤出一条路来的话，你就只能呆在原地，在那里缓慢的移动，尾小生一只手护着陶心儿，防她被别人挤到，一只手伸在前面，对两旁的人轻声道，请让一下，请让一下。

    这样才慢慢让开一条路来。

    陶心儿不知道心里起了什么变化，大概是在这样接踵摩肩的人海里，突然身边有这样一个男人，就像一座山一样可以让自己依靠，又想起尾小生不但是今天，他是一直都这样细心的呵护着她，想起过往，所以她慢慢的觉得对不起他，在心里也想对他好一点。

    这样一想着，自然行动上也表示了出来。

    两个人一直往前挤着，挤到一处人群稍微松散一点的地方的时候，陶心儿突然踮起脚来，对尾小生轻声说道，老公，我爱你。

    尾小生愣了愣，然后侧过头来，低头看了她半响，看她微微仰起脸，眼里热切真诚的光，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慢慢笑了起来。

    只是那种笑，就像融化的雪水，带着苦涩的味道。

    自从这么一句表白后，一路上陶心儿对他好了许多，她对他言听计从，他说什么话，她也总是认真的听，两个人过马路时，她比他眼尖，先看到车，会拉着他的手，挡在他的前面，不让他被车子伤到，在人海中，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看到别人要挤到尾小生了，也会伸手过去挡一下。

    两个人都显得互相珍惜的样子，这些都看到尾小生的眼里，他也觉出了陶心儿的变化，经过前几个月的相处，今天晚上，在这个中国的传统佳节里，是显得相对温馨的夜晚。

    他的老婆今天晚上，没有离开他，没有电话短信，确实也把心思多放在他身上。他是男人，他同样也需要关爱，觉察老婆真正的待他好些，他也感动。但回光反照确实也不值得高兴。

    虽然街上人很多，可是并不影响大家过节的兴致，许多家庭成群结队的出来了，大概是一个家庭的所有人都同来了，老人，大人，小孩。

    有年轻的夫妇抱着自己的孩子，孩子好像还只有几个月大，在那里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这繁华热闹的世界。

    陶心儿对尾小生说道，小生，我们在去年的平安夜曾经许下愿望，说今年要造一个宝宝的。

    尾小生愣了愣，然后说道，是呀。

    陶心儿嗔怪的看他一眼，轻声埋怨道，可是你回国后，你都极少碰我，这样我们怎能造宝宝？

    尾小生就低了头，把脸转到一边去，不让自己脸上的表情让她看到。

    幸好陶心儿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她很快的把话题引开了，尾小生才松了一口气。他们途经街边的一个小店时，看到里面有卖酒的，尾小生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是晚上一点多了，他便停了下来，对也跟着他停下来的陶心儿说道，老婆，反正回去睡晚了，不如我们买几瓶酒回去喝一下好不好？

    陶心儿就点点头，说道，好啊。

    她因为想努力对他好一点，自然是想事事顺着他，什么也不反对，哪怕明知道第二天要上班，这样半夜喝酒会影响明天做事。

    可是她还是笑着说，好啊。

    尾小生便笑了笑，几乎搬了一箱的啤酒回去。

    他们到了家里，就着晚上没有吃完的菜，还有在外面买的几个肉棕，因为尾小生想着毕竟是端午节，棕子还是要吃的，两个人就在餐桌上面对面的坐下来，在那里喝酒。

    刚开始他分了几瓶给陶心儿，对她道，你喝这些，其它的归我喝。

    陶心儿看到他那边差不多有十几瓶的样子，不放心的对他道，你一个人能喝那么多吗，你还是不要这样了，我们先尽量喝，喝到不能再喝了，就不要喝了。

    尾小生也没有说话，把酒瓶盖打开了，然后给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开始一杯一杯的喝起来。

    开始的时候，还能像平常一样，一些话经口不经心的随意说出来，“过节开心吗？”“来，我们再喝一杯”诸如此类的话，就像旷野上吹过的风，就像水面上飘浮着的纸船，水杯里浮起来的茶叶屑子，轻飘得没有任何意义。一边说着这样无意义的话，一边喝着酒。

    到了后来，尾小生这些虚假的轻松的没有意义的话也不说了，也不一杯一杯的喝酒了，他开始整瓶整瓶的喝，一瓶酒打开，就直接对着嘴猛灌下去。

    人说一醉解千愁，他是真想大醉一场，把所有的痛苦都忘掉。他从来没有醉过，可是这一次，他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喝醉，能够让自己隐忍了这么久的心事可以说出来，他可以轻松一点。

    陶心儿起先没有在意，陪着他一杯一杯喝着，一边喝酒一边有说有笑的。

    隔避的一户人家好像在请客，热闹欢快的声音通过墙壁传过来，两相对比，他们两个沉默的喝酒，更显得凄清。

    慢慢的，陶心儿感觉尾小生不对劲了，她对他说道，你不要这样喝了，你这样喝会喝醉的。

    尾小生已经有了微微的醉意，他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劝说 ，继续一瓶一瓶的喝下去。

    陶心儿劝到后来，发现没有用，她也不劝了，只是默默的坐在一旁，无奈的看着尾小生一瓶一瓶的喝下去。

    她的眼里有着害怕和狐疑的光，她的神情变化莫定，难以让人捉摸。

    尾小生依然一瓶接着一瓶的喝着。

    陶心儿看到他这样，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小生，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尾小生没有说话。

    陶心儿用打着颤的声音问他道，小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尾小生用着醉眼看她一眼。

    但是，最终他还是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他很快睡了，不只是醉酒，他流着泪睡了。隐约中，他觉察他的老婆陶心儿似乎也哭了。

    他闭着眼睛，在那里想，这样下去，不是他死就是她死了。结成夫妻就是为了生活得更好，顺带传宗接代而已，过得要生要死还有什么意思呢？无论如何，作为家主，他要作出决断了。他也不想再追究谁对谁错，他会开开心心分手的，过了新年，让两边老人能过个欢乐年后，他会放走老婆，让她自己去寻找更大的幸福。他的心就像狂风暴雨中的小船，总是时刻在左右摇摆着，拿不定主意。然而这一次，他仿佛是真的下了决心。

    到了第二天，尾小生和陶心儿，他们也没有因为昨晚喝醉了酒起得晚多少，尾小生是借着酒醉睡了最近最踏实和充份的一觉，而陶心儿呢，大概是昨晚一晚都没有睡着。

    尾小生醒后不久，她也醒了，醒来睁开眼睛看了看时间，然后就很快的起了床，开始收拾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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