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时候吹嘘我的战绩,大约也是看着北方诸部悍勇难制,有心借我再次挫败东关人之事大加宣传,好立威服众。
果然床古儿吃了一惊,看着我,眼中现出佩服之色,一竖大拇指说:“泰州击退薛延拓,镇州再擒纽录,当世唯有太师能办到了。怪不得坚昆大哥说你是个英雄,要我好好跟着你做一番大事。”
他是个直爽人,有什么就直接说了。我听得暗叫惭愧。白铁绎用人不当,施政无方,白国大势已去,不是一丁一将的惊天武勇能够挽回败局的。我不愿亲手把自己的大哥推下龙庭,终于决定弃国远去,另建一个理想之国,实在是极无奈之事,哪里值得什么褒扬。
谈说之间,又有几个部族的首领到来。我们一起上前迎接。白见翔虽然私下对我已经十分冷淡,这时候却克尽女主人之责,和各部首领言笑晏晏。
她的笑容在初阳中格外光艳明亮,几乎令人不敢逼视。我原本知道她美丽,可仍然觉得今天的白见翔艳色更浓,甚至有惊心动魄之感——是因为离别在即吧。
会场的人越来越多,威武、崇德、会蕃、新、大林、紫河、驼等七州刺史和敌剌、茶赤剌、也喜、鼻古德、尼剌、达剌乖、达密里、密儿纪、合主、乌古里、阻卜、普速完、唐古、忽母斯、奚的、纠而毕等诸部的首领先后到来。
这北疆七州十八部自从太祖开国起壁卫边疆,当初都是忠于白国的部众,后来随着朝政驰坏,诸部渐渐不服王命,与朝廷时战时和。到了白铁绎手上,已经是王朝末世,更加风流云散。这次我能够约到七州十八部的领袖,也算难得之事,大概仗着之前连折薛延拓和纽录立下的声威。但能不能说服他们都听我的,那可要看本事了。
白见翔见我皱着眉头,忽然对我轻轻一笑:“不必担心,他们非听你的不可。否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握着我的手紧了一紧,眼中闪耀着骄傲而凄婉的火花:“我的赵郎,没有做不成的大事。”
再过一会,连微州刺史何铁军也来了,一看到我,皮笑肉不笑打了个招呼,随即退到一边。我怕他别有打算,吩咐方逸柳好生盯着他。
宾主坐定,待到日上三竿之时,宽广的草地上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各族将士。我按照祖先规矩,早就备好了祭天的青牛白马,随着祭司一声令下,众刀手一起出手,白刃刺翻牛马,哀鸣声中,热血染了一地都是。我大步走入场心,沾了青牛白马的血涂在额头上。
这是我白国历代祖先最严厉的祭天仪式,只有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才会立下这种绝不回头的血誓。立誓之后若不能达成誓言,灵魂将坠入地狱永不解脱。我用上这个仪式,就是和东关誓不两立、永不投降的意思了。
滚热的鲜血在额头上流淌,我想起了泰州的滚滚洪水,帝都的冲天大火,云州腐败的尸臭。立下这毒誓,我心甘情愿。天将降大任于斯人,那必定是我!必定是我!
随着我这个动作,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我对七州十八部的首领抱拳一礼,大声说:“我祖宗艰难创业,历世九代皇帝二百年。东关本是我白国臣属,逼我国家杀我百姓,使我皇帝蒙尘于外,日夜痛心疾首——”
随着一阵窒息般的沉默,众人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被我的视线一逼,纷纷垂下眼睛。
我有些心寒。难道今日……
这时候更要冷静,我凝神定气,朗声接着说下去:“我今仗义西行,想借力诸位,恢复大业。诸位有没有想过,和我一起救助君父、济民于艰难?”
终于说出在心中压了无数次的话,我的最后一句,犹如呐喊,在草原上滚动。
众人为之色动,但依然沉默。这时候,急需有人第一个出头表态。我正要示意方逸柳有所动作,床古儿双眉一扬,已经当先越众而出,大声回答:“好!我听太师的!”
想不到是他第一个出头,这少不了坚昆的功劳,我对坚昆的感激又添几分。随着白鞑靼族长挺身而出,立刻有人响应。敌刺部族长呼尔纳也站了出来:“赵太师,我知道你是英雄好汉,我听你的!”
他说着,大步走到前方,也和我一样要抹上那青牛白马之血。一个高大黝黑的刀手早已装好一大碗血,恭谨呈上。
呼尔纳双手沾上热血,缓缓抹上额头。红血流过他的眼角,他眼中却没有丝毫犹豫。我心头欢喜,握他的手说:“呼尔纳兄弟,今后咱们就是战友!”
呼尔纳含笑正要答应,忽然闷哼一声,捂住眼睛。
敌刺部随从大惊,纷纷涌上来扶住族长:”呼尔纳族长,怎么回事?”
呼尔纳双手掩面,痛得声音都在发抖,断断续续地说:“这血——烧人的!啊,我的眼睛——”
众人听得大惊,纷纷看着我。我心头一惊,呼尔纳抹了牛血就如此痛苦,我却若无其事,这意味着什么,只怕他们已经有了极不妥的联想!
忽然人群中一人大声叫道:“太师,你安的什么心思,难道想把我们集中起来一口气杀死?然后好统一北疆自立为王?”
这话一说,群情震动!
我凝目一看,这人正是何铁军。
我心里一动,何铁军此来果然没有好事。会是他捣鬼么?何铁军只怕嫉恨我娶了白见翔,可他也是个忠君爱国的铮铮铁汉,难道会做这样下作的事情?(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