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闻景疾步过来时,正好一眼见到的却是白雪朱廊,阳光明媚,初七一身淡藕色袄裙,静静仰头的模样。她比先前又大了些,容貌愈发出挑,那份清淡柔婉的气质也愈加出众。
冬日和煦的朝阳落在她的面上,温柔而细致的剪出了一幅优美的剪影。弧度优美的额,长长的睫,微闭的双眼及线条柔美又不失倔强的唇鼻……
他怔怔的立在那里,傻傻的看着,一时竟挪不开眼。初七回过头时,见官闻景愣在当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略略一耸肩,她朝他微微一笑道:“进来坐!”
官闻景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定了定神,这才慢慢的跟了她进去。
二人在书房坐下,初七也并不与他客气,四翠送了茶后,她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官喜都对你说了?”
官闻景苦笑点头,他并不是傻子,母亲不曾对他说一个字,便安排好了这一切,他哪里还不明白母亲的用心。
要说盈朝如今已进了宫了,在皇上跟前很受宠,而且也已有了身孕。今上虽早已立了皇后,但皇后无宠的事实,却是人尽皆知。
而且今上后宫妃嫔虽多,却至今无子,只得三名公主。若是盈朝的肚子争气,能够一举得男,便是成为皇后,也是不无可能。
而柳月清目前要做的,自是封了一切不相干人的口,免得将来传得满城风雨,坏了大事。而在知情人中,却只有初七是个软柿子,自然要先将她拿下。
更何况,他暗自叹了口气,忽然便觉得很是后悔,当初在家还是太过急躁了一些。要不柳月清也不会将随侍的跟班冬生换作了官喜,显然是另有所图的!
“是娘亲会错了意,你的性子我了解,她没什么不得放心的!”想起自家娘亲,官闻景不由有些烦闷的说道。
顿了顿,也不及初七开口,他转头歉疚的凝视着初七,慢而坚决的说道:“小七,这次入京我已做好了打算,娘亲那边我也知会过了,我是决意要娶你为妻的……”
什么?!
官闻景这话一出,初七已完全的怔住了。她愕然的看着官闻景,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活了两辈子,统共年龄加一块,算算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却还真不曾听人说过这般的话。
“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初七跳起身来,瞪着官闻景道:“就在这院里说的,你怎么反反复复……”
“那时是因为姜煜桓还只是姜掌柜!”官闻景稳稳当当的回视着她,目光坚决而又冷静,语气更是无比坚定:“小七,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姜煜桓如今回了南琉,他选择了他要的东西,便再也无法给你你所要的。可我可以给,你要的,我都可以给!”
他打小与初七一块儿长大,自然明白初七想要的不过是平平淡淡的以前。日子,也许他给不了,他以为姜煜桓可以给,但现在的处境却不一样。姜煜桓为了自己想要的已然放弃了初七,他再也见不得也容不得初七出岔子了。
“小七,我要娶你!打小,我就不止一次的这么想过。只是无论我怎么想,都觉得母亲不会答应我,而我那时,考虑的也还不够周到,更不够坚决。我觉得,只要我对你好,那所谓的名分也并不算是什么,因为不管娶了谁,我的心里总是只有你一个,我也只想要你一个……”
“所以,那年,爹娘要给我找个通房丫头的时候,我才会坚决的对他们说,我只要你一个……”
顿了顿,他伸手握着初七的双肩轻声道:“眼下我已打算好了,等翻过年来我便是要参加科考了,等我科考得中,必定是要外放为官的,到那时,我就带你离开源城,离开晋京。只有我们两个厮守在一块,不要任何的人……”
初七怔怔听着,她从来也不知道官闻景居然会为将来想得这么多。当年他倔强的在房中对着官老爷与柳月清吼出的那句:我就是要她!她依然记得很是清楚。
而那句话,在接下来的好些日子里也确实让她有些意乱情迷。只是,她是初七,又并不完全是那个虞初七,她的所想所要,毕竟不完全同于这个年代的女子。她所考虑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比如自由,比如身份的平等及建立在平等基础的感情……
年幼的感情,本就混沌得很,青梅竹马,相偕长大的深厚情谊更是复杂的难以分辨,不知它究竟是属于爱情还是亲情……
官闻景稍稍的停顿了一下,又道:“小七,我知道当初你选择姜煜桓是因为你觉得你要的他能给,但你并不爱他,不是吗?”
初七抿了下唇,没有开口,心中却是一片混沌,惶惶惑惑,不知其所以然。
“姜煜桓,只是在你最为脆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恰如其分的出现在了你的身边,他帮你,关心你,而你感激他而已。你素来最会审时度势,你掂量着以他的性格、身份,与你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故而才动了心思,我说的对不?”
“小七,他与你才认识了不到一年;而我们,却是自小一道长大,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不要的又是什么。从你记事的那一刻,我就认识你了。我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学路时一摆一摆的样子。我不知道我送你的护身符你是不是还带在身边,但你送我的那个香包,我却一直都还留着……”官闻景说着,用力的拽出了衣内挂着的那只小小的香包,只手托在手上,神色殷殷的看着她。
那香包是初七幼时亲手做的,那时她毕竟年幼,手艺也远不及今日。那只香包如今看来,竟很有些拙劣。时隔将近十年,那香包的颜色却是依然鲜亮,显然平日很受珍视,收藏的也非常之好。初七忍不住伸出手来,慢慢的取过了这只香包,轻轻的摩挲着。
这只香包里头,其实还有绣娘的功劳。那时她学绣不久,虽有前世的绘画底子,但有些地方却还是心到手不到。绣娘一边教着她,时不时的还帮她绣上几针,如今睹物思人,怎由得她不心中悲伤。
那只护身符,她微微的苦笑了一下,她倒是一直留着的而且此时还正挂在她的脖子上。但是,她留着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她舍不下儿时的一些美好。
初七慢慢的靠在了椅背上,神思一时恍惚。官闻景急切的言辞犹自声声入耳。
“小七,你还记得那年夏天的绿豆汤么,那是我这一生中,喝过最好喝的绿豆汤……”
绿豆汤,又闻绿豆汤,初七淡淡的苦笑起来,是的,她从没忘记过那小小的两碗绿豆汤,那是她幼时最为温馨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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