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夜望着面前一排足足高了她一头去的漠国女子,忍不住悄声道。
妆晨却暗自皱眉,悄声道:“小姐,这些人好没礼数,见了您怎地都不跪拜,只鞠了一躬便罢了?”
我微微一笑,“漠国不比我楚朝泱泱大国,礼仪之邦,这些宫人便是见了她们国君,亦只是这般鞠上一躬便罢了,非祭祀、婚丧是不必行跪拜大礼的。”
“原来如此。”妆晨点头道,见我略有瑟缩之意,忙紧紧搀扶住我,“小姐慢些走。”
第十章 寒鸦栖复惊(中)
不多时已到了大帐前,那六名宫人再次对我躬身行礼,“公主请安歇。”便远远退开去了。
我正要进帐,却远远瞧见一队漠国士兵走了过去,我见漠歌亦在队列中,于是唤道:“漠歌!”
漠歌听我相唤,似乎很是惊喜,忙离开队伍跑到我面前,一手还抓着马鞭,气喘吁吁,“公、公主!”
我忍着笑意,“你是这狩猎场的士兵?”
他却并不知我的用意,只老实点头,“是的。”停了停,低下了脸去,似乎颇是低落,“明天王子就来接公主了,以后会有很多、很多人保护公主,我……我走了。”
他说着扭头便要走,我见他这副模样,再忍不住轻笑出声,“漠歌,你可记得我说过的话?”
他茫然回头,怔怔道:“公主?”
“千军万马,危难之际亦不如一个漠歌。”我收敛了笑意,安静而决然,“漠歌,本宫身边,已离不了你。”
我话音甫落,漠歌已登时红了眼眶,口中嗫嚅不清道:“我、我,我真能跟着公主么?我、很笨,不会说话——”
我摆手制止了他的喋喋不休,微笑道:“我要休息了。漠歌,”我望着他惶恐不安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极是清楚,“我初来这里,到处陌生,所信任者,唯你而已。”
他闻言一震,但随即点头,神色极是坚定:“我绝不让公主再受半点欺侮!”
我微笑点头,转身步入帐中,而夜幕,亦真正地落下了。
帐外已是暮色深浓,明月高悬,而大帐中却是明烛高照,粲然若昼。我有生以来头一次住这草原民族惯居的帐篷,很是新奇。这帐篷上圆下方,对应天圆地方之理,与在家乡时所居宅院固然大不相同,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一应摆设倒也齐全。尤其我住着的这间,格局颇大,满地铺着雪白的羊毛地毯,壁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弓箭、弯刀,倒也别具一番风情。寝室与餐室以一张屏风相隔,寝室内靠角落里摆着一张雕花象牙床,紧挨着床头处是一个鎏金妆台,上摆着一面青铜山字纹镜,古朴的基调中却透着另一种华贵。餐室内则是一张沉香木矮桌,没有凳子,只有一块虎皮垫子,想来这里人们平日都是席地进餐的。
我除去了脚上那双蹙金云履,缓缓踩上地面雪白的羊毛毯,触感温软,很是舒适,令我不禁想起幼时在宫中时,姨母房中那块波斯进献的雪绒羊毛毯子。姨母很是宝贝那毯子,从不允宫人随意碰触,生怕弄污了去。表哥一贯调皮,见姨母如此宝贝,很是好奇,不日便携了我去偷了那毯子出来想要把玩,谁料拿回房中没多久,便失手打翻桌上的墨砚,将那雪白的毯子直染作乌墨墨一团。表哥见毁了姨母的心爱之物,登时吓得没了主意,竟尔赖皮央求我去顶罪,只可惜姨母明察秋毫,并不信我一番说辞,到头来表哥仍是没能免了那一顿皮肉之苦……
我想起昔年表哥的丢脸之事,忍不住唇边溢出一丝笑意。抬眼见妆晨正垫了脚跟用银簪子挑那铜质烛台上的灯烛烛芯。那灯油是羊脂所制,燃烧的同时散发着阵阵脂香,倒似比昔日所用瑞脑香更是安神,我只进来这片刻,已觉心旷神怡。
宫人们很快送来了吃食,一色的肉类,羊肉、牛肉,还有大碗的茶非茶、奶非奶的东西。我心头暗暗叫苦,若漠国是这饮食习惯,看来以后有我罪受的呢!尽管如此,腹中饥饿却是不争的事实,少不得挑了些许不至太油腻的吃了少许。妆晨与绣夜亦是这般,对那油中滚炸地金灿灿的、比脑袋还大的肉块实在不敢恭维。
不多时,已简单吃完。正惦记着沐浴之事,便听得帐外脚步声陆续传来,在门外停住,尔后一个声音响起:“公主,请沐浴。”
我心下欢喜,“进来罢。”
帐帘被从外面掀开,尔后六名女宫人鱼贯而入,身后两名士兵抬着一个满是热水的木桶缓缓跟进,绕到屏风后将木桶稳稳放下,尔后便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妆晨见那六名女宫人仍停留不走,于是道:“你们也下去罢,公主有我们伺候便可。”
那六名女宫人听了妆晨的话,这才行了一礼退了出去。绣夜待她们走后,仔细将帐帘掩好,转身笑道:“小姐,您快沐浴罢!”
我依依点头,转身绕到屏风后,妆晨与绣夜仔细除去我身上衣物,扶着我跨进木桶。温热的水渐次没过心口,我尽情地舒展身体,只觉通身舒畅,不由嘤咛一声,阖上了眼,任由她二人仔细地擦洗我疲累的身体。
正难得身心放松处,却陡然让帐外突来的吵闹声坏了兴致。我不由心下诧异,握住一旁妆晨的手道:“怎么回事?”
妆晨亦不解,只得安慰我道:“小姐莫慌,奴婢这便去瞧瞧。”
我点头,她随即绕出屏风外,朗声道:“帐外何人喧哗?惊扰公主,可是大胆!”
帐外突然安静了,然而只片刻,很快便响起一个陌生男人的大笑声,他笑完,用生硬的南话道:“本王倒很想见识见识这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