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种子长成了一颗大树。
刘泽洪很自然的就想到了自己爹。刘良臣投鞑都十几年了,妻妾也娶了好几个,可就是没留下一个种儿。别说是带把的了,就是不带把的都没有。一跟刘泽洪相见,那真是恨不得把儿子拴在裤腰带上,上茅房都舍不得撒手。
几次喝醉了抱着儿子大哭,然后说刘良佐的好,人家这当大伯的做的地道。一点没亏待大侄子。把侄子提拔为参将,就是亲儿子也就这样了。
所以骤然听闻了刘泽洪的话,刘良臣虽然吓的自冒冷汗,却半分大义灭亲的心都没有。
相反,随着郑芝龙大军一日一**近通州,刘良臣也下定决心了。
“天下若只有明清,为父必选大清是从,然而这世间还多出了一个郑芝龙。”刘良臣想着自己听到的见到的,想到大清在郑芝龙手中吃掉的那些亏,“郑氏仗着枪炮犀利,可是废了八旗最引以为豪的勇武。这再好的身手也一枪撂倒。”
八旗里的那些个白甲兵,那真的是生死中磨砺出的强兵,身披重甲,以一当十都是小菜一碟。
但面对着枪炮也一样不堪一击,你只需要轻轻扣动扳机,一颗不值一钱的铅弹就能夺走一个百战勇士的性命。
“如今的天下人谁还不知道怎么对付八旗?只要有足够多的枪炮,只要在铸造枪炮时候不偷工减料,制造药粉时候不偷工减料,军兵操练时候再严格一些,能不滥射盲射,这八旗就不足为惧。”
刘良臣言语里充满了感慨,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见解实际上是多么可笑的,但他就这么认为,而且深信不疑。
满清八旗一次次败在郑芝龙手中,全都是夯实这一论点的证据啊。
就跟前面说的,郑芝龙对满清最大的打击并不是他战场上打杀了多少八旗勇士,而是叫人看清了如何击败八旗,叫人看清了击败八旗的法子。
这天底下这般想的可远不止刘良臣一人。
“郑芝龙也好,大明也好,全都不缺钱粮火器,只要用心,你别看明军败得凄惨,但他们用不了两年就能拉出一支操练娴熟的火器大军。如此反而比大清更有机会重整河山。”
刘良臣言语着说,说的刘泽洪止不住的点头。姜还是老的辣,老爹这是真知灼见。
对比刘泽洪只是觉得满清不好,觉得郑芝龙要在齐鲁着手后,满清便就将很难再有作为,甚至未来有生死之忧,而大明现下里看却是安稳的很。加之满清频频拿汉军做炮灰,完全不把汉兵当然来看待。这叫刘泽洪潜意识里就不愿为满清效忠。
刘良臣的看法则更有见底,着眼也更加长远。同时也更加的可恨。
因为刘良臣之所以愿意反叛满清,那完全是从利弊角度出发的,而不是民族大义。
这种人眼光再明亮,本领再大,也有害无益。
他们这对父子,那还真是一对父子呢。
……
张家湾城外。
尼堪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走,咱们往顺着运河往东看看。你等且小心一点。郑贼士气高昂,其部马军虽少,战力却是不弱,别吃了亏!”
刘良臣立刻按照命令而行,手下的三四百马军四下撒开,将尼堪一行人牢牢的簇拥在中央。
清军这几日的伙食很不错的,拿中午这一顿说,肉骨头汤+白面饼子+肥肉片,巴掌大,一指厚的肉片子,一人两片,馒头管够。
这危急关头,鞑子还是很大方的,每日两餐也改做了一天三顿,在学习郑军。
不过刘良臣部下并没有几个露出笑脸的,甚至有人都禁不住愁眉苦脸,一副哀容。中午的肉片很香,但这却有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餐。
刘良臣使了个眼色给几个军官,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先前也曾一脸哭丧的跑来他这儿求取良策。
他们这里可是通州战场的一个重要支撑点啊,那必然也是郑军进攻的重点。就鞑子那不拿汉兵当人看的样子,这一战打下来,通州镇绿旗真不知道还能有几个人活下来。
然而郑军不止对鞑子手下不留情,对于二鞑子也痛恨的很。他们就是想投降,可那传说中的“劳动改造”似乎也绕不过他们。
“总镇,这打也不是,降也不是,兄弟们真是走投无路啊。郑军眼看就要杀来了,您发个话,也给兄弟们指条路,咱们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自当是给皇上给大清效忠。”刘良臣一开始还挂着一幅忠臣样儿。“休要乱生心思。好好吃几顿饭,跟着贝勒爷打一场就是!”
“总镇,兄弟们真不是诓您,您还真的给鞑子尽忠啊?郑芝龙都打到通州了。”
“总镇,对面的郑芝龙就在津门落脚,他们一次不行,来年还能打第二次啊。”只要郑家发兵关外,满清能视而不见吗?
而满清只要出兵去救关外,人家就能立马乘船来津门登陆,这是个解不开的套!
刘良臣看着身边这几个一脸焦急的绿营军将,那神情不像是在作假,心中寻思着,这几个人怕是真的对满清起了二心了。便呵呵的笑着说道:“既然你们都不愿为大清效死,那何不多吃点饭,等过会儿碰到郑军了,就撒丫子往南跑去?”
语气就像是在说笑话一样。可几个绿旗军官却不会以为刘良臣在说笑。
“往南逃?”
“你们一不愿意为大清效死,二不敢投降郑军,那除了往南去投奔大明,你们还有其他路么?莫不是要去投靠流寇?”
刘良臣这话明着是在说眼前的诸将,实则是在说他自己啊。他就是不看好满清的未来,不愿意给满清效死,又不敢投效郑家,所以只能联系南面的大哥,联系朱明的锦衣卫。
真的万幸啊,他大哥还在南明呢,还依旧是手握兵权的一方总兵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