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去,就像是一种诅咒,苦苦纠缠着每个人,有的人因为诅咒变得更加强大,有的人因此而死,没人能逃掉。
“马修,你以前只是稍微提过自己的事,现在是不是能……?”
“好吧。”马修擦了擦嘴边的口红,仰望着被黑压压的树叶遮掩的星空。
“……我家乡在西北边境,鹰眼绿洲附近的一座小村庄。老爹是个酗酒、偶尔会打母亲的强盗,名副其实的强盗,挂赏金的。母亲什么都不是也很无能,找不到像样工作,在家里替邻居缝补。我四岁生日时,赚到了第一枚铜币,工作具体内容是「从碎酒瓶渣铺的路上蹦蹦跳跳过去」,也就是——搏其他土匪们一笑。”
“六岁左右,我一拳一拳打出来,成了当地孩子王,现在想想其实就是童匪。我带着十几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弟兄们想办法赚钱──偷窃、打听消息、毒昏旅行者抢光他们。七岁半左右,我杀了第一个人。那个变态喝醉了打算侮辱我,从此之后,村里十几岁的大孩子们也归我统治了。莉娜,从最初就跟着我们,她那套不要脸的手段全都是我手把手教的,为了让我们有机会盗窃。”
寂静的夜,仿佛只剩下篝火在回应着马修。
“母亲她……借着昏暗的灯光缝补衣物很多年,终于瞎了眼睛。老爹他……被我还过几次手之后,加上通缉令的悬赏金额上涨,几乎不回家。我的盗贼团越来越烧钱,莉娜和其他姑娘需要更多的化妆品和首饰才能胜任工作,其他兄弟家里不幸也越来越多,世道不景气,什么都需要钱。也正是这个年头,豺狼人渐渐偶尔出现。”
“我需要钱,去养活莉娜,去养活母亲,养活三十多个兄弟姐妹,因为我是最优秀的,是老大,掌握着大家的生死。我有责任,有义务!在享受大哥长大哥短掐腿揉肩起茶倒水的同时想办法搞来钱。钱。然后我失手了──虽然不是第一次失手,却是最致命的一次。”
“兄弟们为了保住我的手,借了高利贷凑齐了钱贿赂守卫队。一败涂地如山倒,我们的仇家一次次落井下石,我狼狈逃窜背井离乡只为活命,并向兄弟姐妹们发誓——「绝对会衣锦还乡!」然后流连在各地赌场,出千被抓包,就换个地方。”
“当我终于赚到了一笔大钱,想办法送回了故乡,打算给母亲,给大家让他们还债。那时,我惊讶的发现……”
“我根本就是个屁。”
“莉娜和其他姑娘早就找到了酒馆的工作,虽然可怜辛苦却早已还清了债务。弟兄们也集体归到了我以前的仇家旗下,点头哈腰的说着每天必说的话──「马修就是个屁」。老大,谁都能当。兄弟,谁都能当。男人,谁都能当。我带着大家拼死拼活,大家也负债凑钱救我,其实谁也不欠谁,没了谁都照样活下去。母亲连个墓地也没有。我把钱,分给了大家,包括当时满脸愕然仿佛在说「你是谁」的莉娜。全部的钱。”
后来马修被赌场打手追之千里抓了回来一顿毒打,当成奴隶,卖给了古城。
市场管理者看上了马修的才能,替他还债赎身还给了一份工作。马修当时已经非常精明了,知道这是新式的控制奴隶的手段,但他已心如死灰。继罗伯茨·道格、威廉之后,古城市场也把马修塞了过来,蛰伏的闲棋冷子,有备无患。后来因为市场和公会关系越来越亲近,马修始终没被启用过,直至彻底自由。
值得一提的是,阿黛尔跟潜伏毫无关系,她只是痴痴追着马修跑的蠢丫头而已。
所以马修明明具备相当优秀的领导力,却从担任「魔女叹息」最初就放羊式管理。他大彻大悟的明白,队长这玩意,谁都能当,并非非谁不可。
所以马修明明很受女孩子欢迎,却从屡屡拒绝。他很痛的领悟到,自己也跟人渣父亲一样是个无法给妻子幸福的强盗。女人,嫁给谁都是嫁,并非非谁不可。
马修什么都懂,什么都能看得清,却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翻江倒海的激荡。他知道莉娜奉命来做什么,却看不清自己的心。
·
村庄的另一侧,「即兴地图」也在篝火旁守夜。毕竟村庄刚刚兴建,连个能阻挡野狗的简陋栅栏都没有。
悠扬的四弦琴声随着撩弦,萦绕在起舞树林。
拉斐尔弹得一手好琴。
他的术士女友盖着轻薄的毛毯,枕在拉斐尔膝盖上,轻轻摇晃着脚尖,闭目随着琴声哼着歌。难得能遇到知音,很多时候拉斐尔新谱的曲子都是女友随口填词,正合意境。
拉斐尔拉了拉毛毯的边角,盖住女友的肚子。后者幸福的翻过身,托着腮仰头盯着他看。
“遇到你真好。”
“我也是,恐怕是我自出生至今最美好的事了。”拉斐尔握住女友的手,温柔的说道,“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生活。”
女友咯咯笑了起来:“这趟任务之后,钱能足够我们四人复活,买装备,并过段悠闲日子。幸好你争取到了这个系列任务,帮村庄开拓很简单呢,酬劳也丰厚。当时我看到你躲在公会门口,还以为是伺机报仇。”
拉斐尔忽然皱起眉头。
“我怎么可能报仇。给谁报仇?找谁报仇?”
“给你父亲报仇,找会长大人。毕竟他杀了你的父亲。”术士坐起身,也皱起了眉头,“干嘛这副表情看着我?”
拉斐尔握紧拳头托着额头,低头咬牙抑制着语气:“亲爱的,试着理解一下吧求你了。我说过了一万遍了——我跟「安东尼奥·辛男爵」早就断绝父子关系了,跟他半毛钱都关系都没有。记住,好吗?”
嘁。
术士挺直腰身正视着拉斐尔:“你不能逃避自己的过去。不报仇是好事,但父子关系怎么可能……”
“够了!”
拉斐尔扔下四弦琴站起身,吼道:“我说过很多次了!很多次了!不要提我的父亲!他是个天才,我只是个庸才;他是大法师,我只是个会点小伎俩的吟游诗人;他满脑子都是光祖耀祖,我只想要逃离领地!现在你满意了吧?”
“吼我干嘛?”术士也跳了起来,叉腰喊道,“我当然知道你的痛楚,因为我也是有个法师的妈,被逼着学习。我理解,我理解!但你干嘛老是说翻脸就翻脸?”
拉斐尔翻白眼揪着自己的头发:“天啊。我已经说了一万遍了,一万遍了。你能不能长点脑子?而且我根本不是突然翻脸,是早就细声细气的说了一万遍啊!”
术士突然从手指射出来两颗魔法飞弹,把拉斐尔身上炸出了血!
她指着负伤倒地的拉斐尔,叫骂道:“干你的!我也说过一万遍了——说一次我没脑子就打你一次!打到你服为止!”
“该死的疯女人,今天就让你长点记性!”拉斐尔拔出了匕首,从地上一跃而起。术士也毫不犹豫的开始施法。
矮人和半身人缓缓的、缓缓的抬起头,从眼缝里看了看,然后倒头继续睡。
“……唉,又来。一会儿甜蜜一会儿吵架,还让不让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