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番光景,这不是家族精神病又是什么呢?
老太太一时神伤不已。阿桂家的欢言笑语再次消失,但车水马龙的热闹重又演绎。村上佛教、基督,两大群体纷纷派出罗汉达摩或福音使者,劝解马桂家人一心向善心靠佛祖或魂系耶酥。阿桂家人在不知西医好还是中医好的情况下,就互不偏袒,今日读几章大苦大悲咒,明日来几段约翰保罗歌,至于效果到底如何,就见仁见智。
事实上,马成的确拥有让恶魔汗颜、撒旦称臣的破坏力。他虎背熊腰的身躯在灵性缺席的放纵下,痛快淋漓地释放着刚猛勇武,今日脚踢东家大叔,明晨拳打西家壮汉,最后更是六亲不认,连马桂都被当做沙包一样丢东扔西,吃尽了苦头。而且他还极有章法,手上是泰山压顶,脚下就横扫千军,一板一眼,普通三、两个人真不是对手。
马凤马祥两个女孩为了避免池鱼之殃,在母亲的劝说下搬到了族人家中暂避。马桂留在家中日夜看护弟弟,既照顾他的衣食也小心着他的疯癫。马桂本来无所事事,整日坐吃等死,一照顾起弟弟反而有了村上的补助,心情未免就好了起来。
很多时候,人们争相表白着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话语,那这种人要么无缘金钱,不能现实的世俗,索性虚伪的高尚,要么想拥有更多的金钱,小富即安是目光短浅,富可敌国方是心中丘壑。严慈也留在家中,为兄弟俩缝补做饭。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就象马桂结婚那时一样,初期的马成亢奋地舞刀弄枪,没多久就平淡地多愁善感。他时常蹲在门槛上,手托着腮,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仿佛留意日出日没,可能欣赏花开花谢。马桂和严慈见了这情景,心里自是十分悦意。讥讽过后的村人们也由衷地高兴起来,毕竟一个疯子毁你庄稼,伤你牲口,你只能怒不能言。
秋收时分,老虎一样的天气催得田地里的庄稼熟得崩脆,也赶得农民昼夜不停地抢割。马凤、马祥每日早出晚归,马桂严慈也轮流着去田里挥汗如雨,她们必须留下一个人照顾马成。生活就是这样,艰难就艰难些,毕竟它还在一往直前地继续。
当谷场出现大水晶的消息蛊惑着村人成群结队前往观看时,水晶世家的马桂娘几个却对此充耳不闻,也许是仆人眼中无伟人,匠家心中缺宝物。他们仍旧有条不紊地忙活着庄稼地里最后的活计。朝正的担心倒显得多余。
农村有句老话,人走背运时,放个屁都砸脚后跟。
骆全、贺发领着一群人在谷场上敲锣打鼓挖水晶时,已娴静多时的马成听着西面传来的喧嚣闹声,慢慢地也跟着激动起来。他终于舍得离开门槛,向正在打扫庭院的母亲走去,“妈,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吧。”马成请求着,他多少知道自己出门会讨人嫌。
严慈停下打扫,看了下儿子,眼里是如水的关爱,“成啊,等妈妈扫完,就陪你出去看看啊。”
“哦。”马成好象有些失望,但他仍乖乖地回坐到门槛上,手托起腮静静地看着操劳的母亲。他就这么坐着,可谷场上此起彼落的欢呼仍鼓舞着他躁动起来。他再一次离开自己心爱的门槛,央求着母亲带自己出去逛逛。
严慈看看手上正在晾晒的衣服,又看看满脸乞求的儿子,就把衣服放进盆里,解下围裙,准备带儿子出去看看热闹。马成确有一段时间不曾出门了。
“你个老不死的。”严慈刚弯下腰想把盆端进屋里,马成的疯劲就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他一脚踢向母亲。可怜年过花甲的严慈,就在儿子的一脚暴踢中,骨骨碌碌地滚落到石磨旁。她挣扎着支起身体,用手摸了额头,硕大的包块已经隆起,涔涔地往外渗着血。
她抬起眼,惊恐地看向剽悍满溢的儿子。马成象一名古代钢盗铁甲的战士,沙场上肆意横流的鲜血激发了他的勇猛,萧杀悲怆的夕阳衬托了他的无畏。马成高大的身躯在身后拖着一个长长的影子,杀气腾腾的双眼死死地逼视着严慈,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来。
“阿成,阿成。”严慈恐惧之下,连叫出声,“来人啊,来人啊。”她的声音里已包含有绝望。秋忙时分,村上的人不是在谷场上开挖水晶,就是在田地里料理庄稼,偶有好吃懒做的人也等在谷场上幻想着分一杯羹。
“你、个、老不死的。”马成字字断顿,清晰地传到严慈的耳朵里。严慈一见儿子已是非不分,忙起身想逃走。
马成意识糊涂,手脚却不慢,他又一脚踢出。刚起身尚未直立的严慈又被一脚踹在腰上,象件棉袄一样,被狠命丢掷在厨房的外墙上。“噢”的一声,如狼嚎似的,严慈疼痛难熬之下饱醮着悲苦的哀鸣,儿啊,我是你的妈妈啊。
马成依旧坚决果敢,对敌人绝不手下留情,他又一拳狠命地砸向母亲的后背,兀自挣扎的棉袄象挂晾时脱离了衣绳,“扑通”一声萎顿揪缩在地上。
“来人啊,来人啊。”严慈的声音弱得象梦中呢喃,她已分不清明晃的阳光和魁梧的儿子,它们交相晃动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