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皱了皱鼻头,觉得眼前这人身上的味道实在怪异了些,总是让他不舒服像是在张大夫的药房里打了个滚儿出来一般,尤其对方的话让人莫名其妙,他又抽了抽信纸,不悦道,“你踩着我的东西了。”
“你这小子!”对方粗喘了口气,没想到如此油盐不进,又要强调一遍,“我陈家男儿……”
牧野被寒露冻得不轻,这人身上的药味也不好闻,他躲了躲,一副不想听八卦的样子,“那是你陈家的事,我随父亲姓牧,与你何干?”
又小声嘀咕了句,“算是日后改姓也是姓良,跟你有几钱的关系。”
“你……”对方简直想把这混不吝的小子夹在胳膊地下揍一顿,但好歹是陈家仅存的小苗子,不能用棍棒底下出孝子那一套,万一打出个好歹来,等自己入黄泉那一天估摸得被爹与兄弟揍的又死一遍。
陈忠将咽下一口气,挤眉弄眼地弄出平生没尝试过的柔和,捏着嗓子道,“我是你伯父,你原本是我三弟的儿子,但因种种事故,你与我陈家离散,但也因此才令我陈家保住一丝血脉。”
牧野听得浑身不舒服,却莫名有些慌张,提起一点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勇气反抗道,“你先把脚挪开,踩着我的东西了。”
陈忠将吃了一憋,被小子这样一喊,有些尴尬地挪开脚,摸了摸鼻头,大步向前往牧野身边挤了挤,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险些将小瘦子牧野挤得滚下台阶。见牧野差点趴在门框上,陈忠将又不太好意思,他一个大老粗习惯了,往日里都是沙场点兵杀敌,不仅成了万年老光棍且在军营里连个娃娃都少见,十几岁的兵崽子也能照揍不误,现在遇见一个得好声劝着的,往日里的豪气却被堵了起来,陈忠将想了想,准备先拿自己的名声作保。
他用手肘戳了戳牧野,道,“我是陈忠将。”
牧野天生怪力是传了陈家,陈家一门男子无不是天生的兵将,门口的石狮子徒手能搬起来。陈忠将虽养着伤,但那力气也不是牧野能抵得住的,尤其是他还没有防备的时候,被看似轻轻一捣,差点后仰道地毯上,不禁恼羞成怒道,“你这个大粗人,究竟想做什么!”
陈忠将连忙把人扶起来,“我……我没想做啥,那你不是想练武吗?我可以教你,以往我可是……”
“我听闻好汉不提当年勇,”牧野往门框上又挤了挤,“你不走吗?我还要等人呢。”
“等谁?”陈忠将问,“小王爷吗?他不会来的。”
牧野像被激怒的小狼呲牙道,“谁说他不会来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陈忠将大笑一声,蒲扇大手跟铁掌一般在牧野头顶搓了搓,险些把头皮给揪下来。
牧野暗中吃痛,又听他道,“我怎么不知?设身处地想一番,你若是小王爷,会带个累赘在身边吗?你这细胳膊细腿除了给小王爷添乱还能有个屁……皮毛事?别耽误了以后小王爷娶妻生子才是正理。”
牧野哼了声,不知跟谁置气,“他才不会娶什么妻子。”
陈忠将闻言一听,竟像不知听了什么笑话,竟发出一连串大笑,笑的胸膛都震荡了起来。牧野脸上青红交错,羞恼的不行,不知为何他听这人的笑声如同被嘲讽自己不自量力一般。
陈忠将终于笑够了,又再接再厉损道,“你是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小王爷若是当真想留住你,为何现在还不来找你?不过是有些话抹不开说而已,不想彼此撕了面子,这种事都是心知肚明的,也是你太傻了些。”
牧野心底还有一股气,强撑着道,“不会的,今晚他说回来要给我煮面吃。”
陈忠将一愣,不明白为什么要吃个面,“你若是饿了,我……我让下人做给你吃。”
牧野低落地摇摇头,忽然看向陈忠将,“你还说是我伯父,过了今晚是我的生辰,你为何不知?”
陈忠将犯了难,别说牧野的生辰,是他老子的生辰他也不知啊!陈忠将为难的摸了摸脑袋,叹了口气,又挤了挤牧野,“罢了罢了,我陪你等着便是,但是说好了,若是小王爷没有来,你要随着我走了,去习武去。这里甲乙那小子功夫虽还不错,但是教你还是不行了些。”
牧野默不吭声,纸片人一样被糊在门框上,将那几张信笺抱在怀里。
不知过了多时,已经晨光熹微,只听院子里有个粗犷的声音道,“你这皮小子,这有啥好哭的,抹什么眼泪?!”
牧野已经低着头,心里一抽抽的疼,他蹲坐的腿都麻的没有知觉,身上湿漉漉的疼,却终究抵不过心里被良宵抛弃了的认知。
陈忠将看不下去,一个后刀砍在人后颈,把软了的小子拎起来夹在腋下,松了口气,“这样才对嘛,养个孩子真是令人头疼的慌。”
白纸散落了一地,陈忠将看也未看一眼,带着人走了。
*
天边泛出鱼肚白,木石一口一口连着打哈欠,主子一夜未归,他便提着灯等了半宿,砭石后半夜才去睡下,这会儿腿都麻了,迷迷糊糊的时候听着像有人跟他打了声招呼。左等右等,终于见到良宵的衣角后,木石才来了精神,一溜小跑去接主子。
良宵身心俱疲,却已经想着给牧野做长寿面的许诺,想这个时候小野狼不是在寝殿是书房。光合还杵在一旁撵都撵不走,良宵只好带着人一同回寝殿。
“你跟着我做什么?”良宵问,“饿了用膳便是。”
光合咂摸着嘴道,“还没吃过小师弟亲手做的面,人生不圆满,如今总要蹭上一顿的。”
摩挲着下巴,又戏谑道,“不过小师弟还是只孝敬下师兄好了,不要去理会那个小白眼狼。”
良宵足下一顿,柠眉看他,“师兄什么意思?”
不远处木石终于想起半睡半醒时大声了什么,登时大惊失色地跑过去,“主子主子,大事不好了,小公子他被人掳走了!”
良宵脸僵了片刻,阴沉着看向光合,“师兄?”
“陈忠将将人带走了。”光合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他人一家团圆,小师弟总不能拦着吧?况且也是去了师门,陈忠将一来能疗伤,二来也能让小野狼的武学更进一步,不然你平日里待他的方式,保不准养成一个只有蛮力的废物。”
良宵紧紧咬着唇,脸色煞白。
光合这才料到自己说了什么,只好慌忙弥补,“你懂师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师弟也太宠着他了些。牧野终究是陈家的儿郎,一向以战死沙场为荣。你平日里对他,岂不是折了羽翼废了双腿圈养了起来?师兄知道你对他上了心,可如今的世道,师兄也只能顾得了你。若是你们想护着对方,师兄不反对,也你们也要有护着对方的实力才行。”
光合叹了口气,道,“你可怨师兄?”
良宵摇摇头,“我去做面去了,说好的话总不能食言才是。师兄还是别吃了,怕给你下了毒。”
光合:………………
*
传言无道山高万丈,山顶云雾缭绕终年不显真身,一路谗言险阻非常人能攀登。曾有仙人踪影,在山巅有一留仙亭。无道山上无道门,良宵的师门便在此山中。只是山路艰险不得过,若非是有功力在身,寻常人等极易跌落山崖。良宵爬这道崎岖不堪的山路已有两遍,如今是第三个年头。
那年说着若是两人暂别天涯便鱼传尺素的人,已有两年未有笔墨传来,若不是师门经常传来书信道牧野每日勤勉安好,良宵才放了些心。但因牧野不肯吐露只言片字,良宵心里总归是愧疚了一些。
那晚没有等到自己,又食言而肥,小野狼定是认为自己将他抛弃了。良宵叹了口气,一不留神脚底被突出来的一块尖石绊了一下,险些跌在地上滚落了下去。
木石慌慌张张地跑过去,将人扶起来,这么多年木石是被良宵越养越回去了,不仅了无城府且动不动要跟砭石哭诉上一番,现在见良宵差点跌落,大惊失色道,“主子,爬了这么多次您不能让光合公子带您上去吗?先前几次,您说自个儿登山是诚意,让牧野公子原谅您,可您这回回都白爬了,那人连一面都不见,您说您……”
良宵拍了拍手,手掌心被碎石砾擦出几道破了皮的血红,隐隐泛着痛,腿上估摸也擦破了皮。他挥了挥手,笑道,“一年两年也习惯了,登山也是强身健体,张勤回回都让孤多走动走动,今日天色也好,权当出来游玩了。”
木石扁扁嘴,求救地看向一旁的砭石,砭石见状叹了口气,见主子笑着看自己,又一句话都说不出。三年已过,主子脱了些稚气,却比画中仙人都要美上几分,若不是有圣上护着,当真说不准是祸是福。过了三年,砭石还是个闷葫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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