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匠作坊门口, 不等萧止戈伸手去扶, 安长卿就自己下了马车。萧止戈看着他飞快往里走的背影, 略显无奈地摇摇头,只能紧跟着进去。
匠作坊就挨着军器所建立。前头是门房以及前厅, 中间是匠人们的住处,最里面的后院才是匠人们干活儿的地方。研制的初版筒车就放置在后院里。
安长卿随着主事进去,就看见一架快丈高的筒车静静放置在院中, 圆形的大转轮上连着取水木筒, 底部还有一条水槽。几乎跟他上一世见过的没什么差别。
“可下水试过?”安长卿问道。
主事恭敬道:“尚未下水。先前做过一个小些的,下水试过,取水太少,我们便改做了大的。”
安长卿仰头望着, 想着上一世见到筒车, 单单普通筒车便可以灌溉两亩田地, 如果真能提前研制出来……
“何时能下水?”
“今日便准备下水。”管事道:“所以特地请王妃前来观摩,看是否还有需要改进之处。”
安长卿对匠作坊的速度十分满意, 点点头道:“去吧,若是能成,都有重赏。”
主事一听, 神情更加振奋起来。连忙叫了其他人来运送筒车。
匠人们靠手艺吃饭,赚得都是辛苦钱。如今王妃不仅给得月钱高,对匠人们也客气。更重要的是,还时常能提出不少新颖见解,所以匠作坊的匠人们都十分尊敬他。
匠人们将筒车简单拆卸, 之后再用牛车运往事先勘探好的河道边,之后再将筒车重新装起来,置入水流之中。水流湍急,不过片刻便带动筒车缓缓转动起来,筒车之上的取水木筒装满水后转向高处,其中河水倾倒到水槽之中,源源不绝地朝沟渠送去。
安长卿深深吐出一口气,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神采:“真的成了!”
萧止戈原本不赞成他跟着匠人们四处奔波,然而真的亲眼见着筒车开始运转输水,他心中亦深受触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架筒车对雁州、甚至对大邺百姓的意义。
日后只需要广挖河道沟渠,之后再以筒车输水灌溉,那以往总要耗费无数人力的灌溉之事便省下了许多力气。灌溉充足,庄稼长得好,作物产量也会提升。而百姓们则不用再为灌溉奔波,可以腾出手来做其他事情……
或许数年后,雁州这片土地便不会再如此贫瘠穷困。
萧止戈眼神微热,低头看着身侧的人:“筒车研制成功,于雁州百姓有大益。匠人们有赏钱,喏喏想要什么?”
“我?”安长卿歪头想了想,狡黠一笑;“我想要王爷以后别拘着我。”
这些日子萧止戈看他迈个大步都生怕摔了,仿佛他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幼儿,实在叫安长卿吃不消。
“……”萧止戈默了默,到底还是妥协道:“我不拘着你,你自己也要小心些,虽然暂时还看不出来,但到底也不同以前。”
安长卿弯眼一笑,主动握住他的手晃了晃:“我有分寸。倒是你有多久没有睡个好觉了?”说着手指在萧止戈眼下青黑处戳了戳。
萧止戈一向精力旺盛,打仗时不眠不休也不见他露出疲色。然而从确认安长卿有孕之后,他没有一个晚上睡过好觉。常常半夜睡不着,便盯着安长卿眼也不眨地看,神情亦喜亦忧。等白日里起来,又装作无事人一样,小心翼翼地看护着他。就连军中许多军务,他都带回了府中处理,只为了多陪着他。
安长卿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他大概能猜到男人的心思,却没有更好的办法让他安心,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康健一些,这样至少他的担忧不会这么深。
此时话赶话,安长卿借着玩笑话找到了由头,嘟嘟囔囔地道:“看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藏了吸人精气的妖精。”
萧止戈失笑,明白了他的意思,顺着他的话一本正经点头:“家里确实藏了个妖精。”只是已经许久没有吸他精气罢了。
他意有所指,安长卿自然听出来了,瞪了他一眼,哼声道:“我去看筒车,不同你说了。”
说完甩开他的手,到筒车边上去不错眼地看着。
被甩开手的萧止戈眼中笑意更深一些,亦步亦趋跟上去,在他身侧护着。河边路滑,免得他站不稳摔了。
***
第一架筒车试用了五日后,方才正式对百姓公布消息。
筒车由官府出银子和匠人制造,但田间河道沟渠,则要百姓们自行挖凿。为了叫大家看到筒车效果,最先制成的三驾筒车都已经开始投入使用当中。
百姓们看到了效果,惊叹之余,原先对于又要开挖河道沟渠的抱怨渐渐散了,反而一个比一个积极起来。都是在田地里刨食的庄稼人,没有人会不知道引水灌溉有多重要。如今官府替他们造筒车,他们只需要出把力气,那是天大的好事。
于是这年夏天,雁州百姓们农忙之余,开始红红火火地开挖沟渠。
到了八月时,雁州外城建造已经过了大半,荒地开垦已有数千亩。沟渠纵横交错,拓宽引流的河道上架着高大筒车,随着水流不停转动,输送的河水,顺着纵横的沟渠,流入开垦的田地之中。
虽然各处还在完善之中,但是已经可见雁州来日兴盛景象。
***
八月初,几辆马车在护卫的护送下,缓缓入了雁州城,往将军府方向驶去。
安长卿早就接到了消息,在门口翘首张望。看见驶来的马车时,克制不住小跑了两步,余氏正好掀开车帘往外看,母子俩目光相对,安长卿颤声叫了一声“娘”。
邺京一别,母子俩已经有半年未见。
余氏应了一声,没等下人搬来马凳,就掀帘子下了马车。快步走到安长卿跟前,不错眼地打量着他,见他面色红润,脸庞还圆润了一些,才笑起来,慈爱地摸摸他的脸:“比离京时胖了一些,也高了。”
安娴钰下车慢一些,凑过来瞧见他就促狭地笑:“娘在路上还总担心你在雁州过得不好,我就说她是瞎操心。”
余氏瞥她一眼,又不能将心里的担忧说出口,只能试探着道:“上回你送回来的家书,可是遇见什么问题了?”
见她面露忧色,安长卿知晓她必然是知道什么,只是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时候。便先把人迎进去。
因为先前就通了消息,说要在雁州住上一阵,因此母女俩把能带的行李都带了过来,几辆马车倒是装得满满当当。带来的丫鬟们手脚麻利地跟着将军府的下人把行李搬进院子里安置,安长卿和萧止戈则陪着两人去前厅用饭。
长途跋涉,总要先接风洗尘。等用过饭后,见余氏眉宇间忧色愈浓,萧止戈才提议去书房。
余氏心中已经有数,知道安长卿身上必然是有了什么异常,叹了口气同他们一起去。安娴钰却是一无所知,原本余氏没想叫她一同去,反而是萧止戈道“都是一家人,迟早也要知道”,四人这才一同进了书房。
安娴钰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他们三人皆是神色凝重,便明白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收敛了神情,坐在一旁听他们说。
萧止戈叫守卫在书房外守着,又将门窗关好后。才在安长卿身侧坐了下来。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凝,倒是余氏先开口:“可是喏喏身上出现了什么问题?”
安长卿眼睫微颤:“娘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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