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古董商人

    这个白人男子, 穿着一身陈旧的深灰色绒面大衣, 衣袖和胸前的位置，已经磨得发亮，显然生活过得很拮据。

    可能是因为把李蓁蓁撞倒了, 他有些愧疚地说：“东方女孩，你对我的瓷器感兴趣吗？我可以给你看一看, 但你千万要小心一点，不要给我弄坏了。”

    “放心吧, 我不会弄坏的。”

    李蓁蓁说完, 就小心地伸出手，把这个瓷器接了过来。

    这是一个青花瓷大罐，脖子很短, 溜肩, 下面一个大肚子，到了底部才逐渐缩小。

    按照器型, 这件青花瓷一共分为四层。

    第一层绘制了水波纹, 第二层绘制了缠枝花纹。

    最下面的第四层，分成了十二个方形的格子。每一个格子里，都规整地绘制了火焰、花朵、海螺和水鸟等图案。这样的形制，在青花瓷中，有一个特定的称呼, 叫做“八大码”。

    重点在于它的第三层，也就是肚子的部分。

    只见在一片树林中，有两个穿着铠甲的步卒, 手里拿着长矛，走在前面开路。

    一个身穿宋代文官服饰，留着短胡须的文官，骑着一匹马，正回头看着后面。

    后面跟着一辆双轮车，一头老虎和一只豹子，拉着这辆车，车上坐着一个秃顶的老头。

    在老头的身后，一个英俊的少年人骑着马，手里扛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两个字——“鬼谷”！

    李蓁蓁瞳孔一缩，这居然是鬼谷子下山元青花大罐！

    这件青花瓷所描绘的故事，发生在春秋战国时期。

    鬼谷子的徒弟孙膑，是齐国的名将。有一次，他被燕国的军队围困住了。在齐国的使节苏代的再三请求下，他的师傅鬼谷子，终于答应下山去搭救自己的徒弟。

    这件瓷器上面那个秃顶的老头，正是大名鼎鼎的鬼谷子！

    想必那个文官，应该就是齐国的使节苏代了。

    至于他为什么要穿着宋代文官的服饰，那是因为这件瓷器的底稿，取材于元代的一幅木刻版画，两者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而这幅木刻版画，现在收藏在日本的一家博物馆。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这件青花瓷，肯定就是诞生于元代，是一件真正的元青花！

    其实，李蓁蓁根本不用费力去考证。因为这件青花瓷，在前世的时候，就非常有名气，创下了华国艺术品在世界上的最高拍卖记录，价值2.3亿元人民币！

    李蓁蓁紧紧地捏着这件瓷器的边缘，说：“这位先生，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中年男子很老实地说：“霍伦·凡·赫默特·拓丁索夫，这是我的全名，不过大家都叫我赫默特。”

    李蓁蓁开心地笑了，说：“赫默特先生，你是荷兰人吗？”

    赫默特眼睛一亮，说：“你怎么知道？”

    李蓁蓁心想，我不仅知道你是荷兰人，我还知道你爸爸是谁。

    就在这时，从里面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他看到赫默特，顿时很不耐烦地说：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已经跟你说了，你的瓷器就是最普通的明朝瓷器，根本不值钱。你就算待在这里不走，我们也不可能花500英镑把它买下来。这样的东西根本没人会要，你还是把它拿回去，留给你家的狗当作玩具吧。”

    赫默特被人当面这样说了一通，顿时窘迫得脸都红了，他不敢看任何人，很小声地说：“东方女孩，你把这个瓷器还给我吧，我要回去了。”

    李蓁蓁把这个青花瓷还给了他，却说：“赫默特先生，你还没有吃晚餐吧？走，我请你去吃晚餐，顺便问你一些事情，是关于你父亲的。”

    赫默特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你，你认识我父亲？这不可能！他都死了多少年了！而你才多大？”

    李蓁蓁神秘地笑了笑，说：“你父亲就是凡·赫默特男爵，我说的没错吧？”

    赫默特不可置信地说：“哦上帝啊，你怎么会知道？”

    李蓁蓁说：“跟我去吃饭，我就告诉你。”

    赫默特想了想，还是抑制不了强烈的好奇心，点头说：“好！”

    谢长平站在旁边，已经被这个神奇的转折，给惊呆了。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老板在伦敦并没有熟人，她又是怎么知道赫默特以及他父亲的呢？

    三个人也没有特意去找名贵的餐厅，而是在路边随便选了一家咖啡馆，进去之后点了饮料和便餐，赫默特就迫不及待地说：“东方女孩，你是怎么知道我父亲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李蓁蓁笑着说：“你可以叫我李，至于你父亲的事情，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再聊。”

    赫默特快速地吃完了饭，就开始眼巴巴地看着李蓁蓁，终于等到李蓁蓁也吃完了，赶紧说：“李，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李蓁蓁拿起一块餐巾纸擦了擦嘴，才缓缓地说：“你的父亲，凡·赫默特男爵，是一个荷兰人，五十年前曾经在华国工作过，我说的对吗？”

    赫默特仔细地回忆起来，最终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印象了，那个时候我恐怕才刚刚出生。我父亲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后来我们全家就搬到了伦敦，他的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和我说一说吗？”

    李蓁蓁却摇了摇头，说：“赫默特先生，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听说你想把这件瓷器卖掉，对吗？”

    赫默特点头说：“是的，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这个瓷器是我父亲的遗物。放在家里一直都没有什么用，只有我家的狗，偶尔才会去玩一玩它。最近我需要钱，就想把它卖掉。没想到，伦敦的古董商都不要。想必你也知道了，佳士得的专家说它不值钱，我现在已经不抱希望了。”

    赫默特说着说着，脸色落寞地暗沉下来，满脸愁苦之色。

    李蓁蓁心想，呵呵呵，这就是报应！

    所谓的凡·赫默特男爵，其实就是一个强盗头子。他在五十多年前，曾经担任过荷兰驻京大使馆的保安头子。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也有他的一份！

    在元代的时候，青花瓷虽然大部分都是外销瓷，但是绘有人物故事图的青花瓷，却是当时的元朝贵族才有资格享用的。

    所以，这样的瓷器，跟那些外销的青花瓷相比较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这件青花瓷自从诞生开始，就一直在华国传承有序，到了清代的时候，深受康熙雍正和乾隆这三代皇帝的喜爱，把它珍藏在了圆明园里面。

    英法联军抢劫圆明园的时候，因为没有人识货，所以这件青花瓷，就侥幸地被人放过了。

    但是走了一波英法联军，又来了更加野蛮的八国联军，他们不仅把圆明园里面残存的宝贝，都抢劫一空。还放了一把火，把圆明园残留的建筑物，给烧得个干干净净！

    这件鬼谷子下山元青花大罐，就是在那个时候，从圆明园中流落出来的。至于它为什么会到了凡·赫默特男爵的手上，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话说，这些洋人抢了东西之后，为了更加公平地分赃，他们创造性地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军队里面拍卖，为了提高效率，这些宝贝还都是按堆来拍卖的。

    就这样，凡·赫默特男爵仅仅花了2个先令，就买到了这件青花瓷国宝！

    这件鬼谷子下山青花瓷，是世界上仅存的八件人物故事青花瓷之一，说它是国宝，一点都不为过！

    但是，有时候坏人做了坏事之后，却没有得到报应！

    凡·赫默特男爵后来的官职，居然一直做到了大将军！

    而他在华国抢来的这件元青花，也在前世的2005年，为他的后人换来了一笔巨款！让他们从此告别了贫困，过得滋润极了！

    李蓁蓁只要一想到这里，就恨得牙痒痒，真是老天开眼，让自己遇到了赫默特。

    李蓁蓁笑盈盈地说：“赫默特先生，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赫默特抹了一把脸，说：“唉……我父亲去世得早，我母亲独自一个人养着我们几个孩子，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现在我们一家人都住在伦敦东区。唉……我们也只能负担得起那里的房租，但是这个月的房租还没有着落呢，马上就要过圣诞节了，这个瓷器又卖不出去，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李蓁蓁的心里，有一个小人在哈哈大笑，这都是报应啊。看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既然遇到了李蓁蓁，赫默特的后人别想发横财了。

    赫默特虽然看着老实，其实并不是真的傻。他看出李蓁蓁很明显对他的瓷器有兴趣，心里不由得重新燃起了希望，不然他也不会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随便说出自己的隐私。

    他心里想的是，这个东方少女看上去很有钱，说不定她看到自己这么可怜，就会花钱买下自己的瓷器呢。

    所以，赫默特又是期待又是紧张地说：“李，我的这件瓷器，你有兴趣买下来吗？我的要求不高，只要给我500块钱就可以了。”

    李蓁蓁从容地说：“赫默特先生，不瞒你说，我确实对你的瓷器有那么一点点兴趣。但是你的开价实在是太贵了，我想，没有人会接受你这个价格的。”

    赫默特窘迫地搓了搓手，试探性地说：“那你觉得多少钱比较合适？”

    李蓁蓁才不会告诉赫默特，佳士得的专家鉴定错了。这其实是一件珍贵的元青花，而不是普通的明青花，就让赫默特继续误会下去吧。

    因此，李蓁蓁没有直接报价，而是说：“我刚才已经听到了，佳士得的专家说你这个瓷器，是明朝的普通瓷器，这一点，你不否认吧？我想，类似这样的瓷器，在跳蚤市场上，只要花上10英镑，就可以买到了。”

    赫默特虽然明白是这个道理，但还是很不甘心地说：“这个，这个，不行，这个价钱实在是太低了！李，我真的很需要钱，看在上帝的份上，要不你再加一点？”

    李蓁蓁似笑非笑地说：“赫默特先生，不如你直接说，你想要卖多少钱？要是我觉得合适的话，我就把它买下来。”

    赫默特迟疑地说：“要不，400英镑？哦不不，还是300英镑好了？唉……250英镑！对，我想卖250英镑！再低我就不卖了，还不如拿回去给我家的狗当玩具呢，我真的很需要钱，我……”

    李蓁蓁打断他说：“好，那就250英镑吧。”李蓁蓁心想，二百五，这个数字很微妙啊。

    赫默特顿住了，惊喜地说：“真的吗？李，你真的没有骗我？哈哈哈，上帝呀！李，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小天使，愿上帝保佑你！”

    旁边的谢长平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默默地掏出了钱，数出250块钱，递给了赫默特。

    赫默特仔细地数了两遍，非常珍惜地把钱藏进了大衣的内兜里，然后满怀希望地说：“李，我家里还有几件我父亲的遗物，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李蓁蓁当然感兴趣了，说：“都有什么？你可以说一下吗？”

    赫默特立刻说：“我家里还有一个铜做的盘子，有这么大，是绿色的。还有一块圆圆的石头，很薄，中间有一个孔，也是绿色的。哎呀，以前还有3件瓷器，不过都被我们不小心打破了，现在想想真是可惜。”

    李蓁蓁只需要稍微一想，心里就有底了，于是说：“赫默特先生，那两样东西，如果我看上了，你想买多少钱？”

    赫默特很老实地说：“那个盘子已经生锈了，那块石头也不好看，你想要的话，给我100英镑，我就把它们都卖给你，我现在就可以回家去拿。”

    谢长平插嘴说：“老板，很快就要天黑了。要不，让这位赫默特先生带路，我们到他的家里直接拿，这样比较快。”

    赫默特非常赞同地说：“你们愿意亲自上门？那真是太好了！走，我带你们去！”

    李蓁蓁无所谓地说：“那好吧。”

    谢长平走到路口招了招手，他们租的豪华轿车就开过来了。谢长平请赫默特坐进了前排，自己和李蓁蓁坐在了后面，一起来到了伦敦东区。

    伦敦东区，这里是著名的贫民区，街道拥挤，房屋稠密。

    李蓁蓁有点担心安全问题，悄悄地说：“谢副总，这里安全吗？”

    谢长平低声地说：“老板，你不用担心，待会我让司机跟我们一起进去，他是武装司机，身上有枪。”

    李蓁蓁原本还不知道谢长平雇佣了武装司机，此时不禁赞赏地说：“谢副总，你考虑得真周全。”

    谢长平笑眯眯地接受了这个夸奖。

    既然这样，李蓁蓁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赫默特的家，位于街角的尽头。他请李蓁蓁他们走进去了，又简单地介绍了他的家人，然后说：“你们随便看看，我到楼上去拿东西。”

    这间屋子不大，李蓁蓁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几张照片。

    这些照片都已经发黄了，其中的一张，是一个年轻军人的半身像。还有一张，是这个军人站在一个四合院里，周围堆满了各色各样的古董。

    看来，这个军人，就是那位凡·赫默特男爵了。

    赫默特很快就从楼上走下来了，非常高兴地说：“让你们久等了！李，这就是我说的那两件东西。”

    李蓁蓁定睛一看，只见赫默特的手里，端着一个青铜盘子，盘子里放着一块黄绿色的玉璧。

    李蓁蓁把这块玉璧拿起来，发现这是一块岫岩玉，直径大概有40厘米，上面雕刻了许多铆钉状的颗粒，正中间有一个直径5厘米的圆形孔洞。

    根据它的种种特征，李蓁蓁初步断定，这是一块汉代的玉璧，是用来祭天的祭祀礼器。

    李蓁蓁把这块玉璧放在一边，又开始观察起了青铜盘子。

    这个盘子很浅，直径大概有50厘米左右。盘子的两边，有兽面纹做成的耳朵，底部有三只足，通身雕刻着回形纹路。

    这其实是一个用来洗手的盘子。在它的正中间，还刻有一行鸟篆文：“单氏万年子孙永用之享”。

    李蓁蓁明白了，这个盘子的年代，应该属于西周时期，是一个单姓贵族的传家之宝。

    赫默特不识货，还非常紧张地盯着李蓁蓁，说：“李，你觉得怎么样？”

    李蓁蓁摇了摇头，说：“我觉得这两件东西都很一般，不过既然我已经答应你了，就还是把它们买下来吧。谢副总，你给他100英镑。”

    等赫默特接过了钱，李蓁蓁指着墙上说：“那张照片上的人，是不是就是你的父亲？”

    赫默特点头说：“没错，那就是我的父亲。哦，我差点忘了，我家里还有我父亲留下来的日记本，上面有他以前当海军的经历。你等一下，我上去拿。”

    等赫默特再次走下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8本小小的笔记本。

    赫默特把它们一股脑儿地塞给了李蓁蓁，说：“李，这些笔记本送给你，你拿回去看看吧。我虽然是一个外行，但是也知道一些古董行的规矩，你是想证明这些物品的传承，对不对？不过很抱歉，那几张照片不能给你，我的父亲就只留下那几张照片，要是给了你，我们就没有了。”

    李蓁蓁没有想到，还有这个意外的惊喜。

    这几本日记本，在前世的时候，曾经公布过一部分内容，所以李蓁蓁才能知道关于凡赫默特的那么多事情。

    于是，李蓁蓁老实不客气地收下来，就从赫默特的家里告辞出来了。

    谢长平端着青铜盘子和玉璧，紧紧地跟着后面，等他们坐上了车子，谢长平才佩服地说：

    “老板，你的眼光真好！居然能够猜到赫默特的家里，有这么两件值钱的宝贝！哈哈哈，刚才我差点就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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