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苦恼的,就在这时,突然看到前面路口的小巷子里有个人探着头对她招手。
“姑娘,在这边,过来,快过来。”
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剃着板寸头,正在机警地四处张望,好像看出李蓁蓁脸上的迟疑,又压低声音说:“我这里有粮票,你要不要?”
原来,板寸头私底下是个票贩子,经常到大街小巷物色客户,城西这片儿是他经常溜达的地方,刚才看到李蓁蓁四处碰壁但是毫不心虚的样子,觉得有戏,故意出言试探。
李蓁蓁眼前一亮,往周围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她,赶紧快步上前,两个人好像地下党约好了似的,不约而同地往巷子里走去。
“你真有票?”
“嘻嘻,姑娘你这就问对人了,你要什么票,我这里都有。”
“照相机票有吗?收音机票有吗?侨汇票有没有?”
“呃、这……这些还真没有。姑娘,那可都是最最紧俏的,我这里可没有。”
“没有你瞎吹什么牛,那你说吧,都有什么票?”李蓁蓁其实是担心板寸头胡乱抬价,故意刁难他一下。
“有粮票,有肉票,有布票,还有工业券,怎么样?你要不要来一些?”
“价钱怎么算?”
“粮票1毛钱1斤,肉票3毛钱1斤,布票4毛钱1尺,工业券6毛钱1张。”
价格还算公道,举个例子,在黑市里购买1斤玉米面现货,需要花1块钱。如果有粮票,去粮店里购买,只需要花1毛钱,就算加上1毛钱的粮票价格,也不过才2毛钱。
按理来说这是个商机,如果把用粮票换的粮食拿到黑市去卖,不就赚大钱了吗?
但是现实是,普通老百姓家里的粮食都不够吃,哪里有多余的粮食拿出去卖,非但没机会赚钱,还得多花钱到黑市上买现粮呢。
“有细粮票吗?”
“有,但是不多,2.5毛钱1斤。”
“你一共有多少,我都要了。”
“啊?姑娘,你都要啊,我所有票加起来,可要六十几块钱!”
“你没听错,我都要了,快点算一下需要多少钱,小心待会有人看见。”
好不容易遇到个卖票的,李蓁蓁当然不能放过。不就六十几块钱么,小意思,毛毛雨啦。
“姑娘,我算好了,总共67.5块钱。”
“好,钱给你,把票给我。”
“好勒,姑娘,以后你还要买票的话,就找我,我叫……”
“停!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们没有见过面。”
交易顺利完成,李蓁蓁看也不看板寸头,转身就走。
在她看来,这种交易就是一次性的,就板寸头这样的迟早要暴露了,到时候很可能连累自己,反正她穿着打扮都很大众化,脸上还化了掩饰的妆容,又用围巾围住头脸,就算下次遇到板寸头,他也认不出来。
李蓁蓁出来后七拐八拐,确定后面没有人跟踪,才找了个偏僻处进了空间。李蓁蓁在空间里改了一下妆容和发型,去掉围巾,又把外套反过来穿,照了照镜子,确定没有露出破绽,才放心地出了空间。
李蓁蓁又回到城西市场,还是那家糕点铺子,还是那个燕子领列宁装,李蓁蓁故意在门口等了等,果然列宁装根本没有认出她,还是那句话。
“要买什么!把粮票拿来!”
李蓁蓁很顺利地用粮票买了半斤枣泥糕和半斤牛舌饼,刚要离开,又有顾客来买糕点了,列宁装转过身,依然还是那句话。
“要买什么!把粮票拿来!”
这个院子旁边的一大片四合院,鳞次栉比,高宅深院,原先都是李家的房子,充公之后,原先的佣人翻身做主了,搬进了旁边的住宅,后来又陆陆续续搬进了许多住户,俨然变成大杂院了。
而原本的主人李蓁蓁一家,只能居住在这个小小的院落,估计很快就连这个小院子也保不住了吧。李蓁蓁抬头看了眼院子中的枣树,树叶已经枯黄了,要掉不掉的,在秋风中瑟瑟摇摆,好像预示着房子主人的不祥前途。
进了正房,里面的陈设很简陋,只有一个杂木做成的衣柜,几张凳子围着松木圆桌,靠着墙角摆放着一张架子床,仔细一看,居然是紫檀木做的,没有什么多余的雕刻,线条简单流畅,也许正是因为不起眼,才能让李秉文保留下来吧。
此刻床上躺着的,正是李蓁蓁的父亲李秉文。
李秉文今年38岁,经历过李家的兴衰变故,年轻时做少爷,娇生惯养的,又是个读书人,身体底子不是太好。各种运动风波,一直担惊受怕,长达十几年的体力劳动摧毁了他的健康,他身材单薄干瘦,脸颊凹陷,面色焦黄,是那种长期劳作挨饿才会出现的病态。
还没走到床前,就听到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好像有个人捏住肺,要把里面的气体全部挤压出来,透过嗓子眼,又凶又急地嘶吼出来,惊天动地。
李蓁蓁连忙放下药碗走过去,把李秉文扶了起来,一边拍打他的后背,一边询问:
“爸爸,您怎么样?”
“咳咳……咳,是蓁蓁啊,爸爸没事,咳……这都是老毛病了。”
“药已经熬好了,快趁热喝了。”
在原身的记忆里,李秉文是一个慈父,非常疼爱李蓁蓁,宁愿自己挨饿也要让女儿尽量吃饱。这让李蓁蓁想起了前世,父母对自己的种种爱护,唉,子欲养而亲不待,好在穿越时自己已经没有父母亲人了,不然自己穿越了还不知道他们该怎样伤心呢。
既然已经决定要代替原身活下去,那么,李秉文就是自己的父亲了。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救活他。
在李蓁蓁看来,李秉文的病情可能是长期饮养不良导致的,这年头挨饿的人多,饿极了连草根树皮观音土都能吃下肚子,很多人都是面黄肌瘦的。这种病经过医院治疗,再慢慢调理就能好了,何况自己有空间在手,还怕没有食物么,所以信心十足。
“爸爸,明天我们换家医院看看吧,您已经病了一段时间了,这药吃着也不见好。明天我们去大医院,那里的医生肯定更加厉害,让他们给您好好治疗,好不好?”
“蓁蓁啊,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咳咳……好不了了,这样也好,咳……我能早点去陪你妈妈。”
听了这话,李蓁蓁心中酸楚,前世的父母就是生病去世的,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一个孤儿独自生存有多么艰难,难道自己重活一辈子,也要继续孑然一身地走下去吗?不,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一刻,李秉文的面容好像和前世的父亲重合了,李蓁蓁眼眶湿润了。
“呜呜……爸爸不要胡说,您一定能好起来的,您要是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让我怎么办。”
“蓁蓁别哭,是爸爸不好,咳咳……生死有命,我的病没必要浪费钱了。”
“爸爸,呜呜……,不要担心钱,没钱了蓁蓁可以去赚,您没了,蓁蓁就没有爸爸了,呜呜……爸爸,答应我,明天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那好吧,都听你的,快别哭了。”
李秉文心里也舍不得李蓁蓁,如果自己去世了,留下李蓁蓁一个人孤零零的,还是个未成年少女,在这个世道上,未来的生活不堪设想,但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恐怕……可恨自己没有本事,因为出身连累了妻子儿女,要是自己去了,蓁蓁该怎么办!
李秉文忽然振作起来,眼睛里迸发出一股惊人的光芒,拉着李蓁蓁的手,悄声说:
“蓁蓁,爸爸给你留了一些东西,是李家祖上传下来的。”
“爸爸,那些东西不是已经被抄家抄走了吗?”
“哼,被抄走的都是明面上的,咳……幸亏你爷爷当年有先见之明,提前把东西藏好了。你听着,厨房里那只大水缸,你把它移开,咳咳……下面的砖你要这样这样揭开。”李秉文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手势。
“东西都在里面,咳咳……那里原本是要做地窖的,刚挖好就解放了,那些下人都不知道这个地方,你爷爷就把东西藏进去了。”
“爸爸,里面是不是藏着我们家的钱呀?太好了,我们有钱了,可以去大医院,您的病就有救了。”
“傻孩子,谁说我们家没有钱,家里的钱都存进银行了,咳咳……你等着。”
李秉文说完,弯腰从床脚的墙上卸下一块不起眼的砖,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子递给李蓁蓁,做完这些,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李蓁蓁下意识地打量这个木盒子,做工非常精致,雕刻着繁复精细的花纹,入手很沉,木料色泽金黄,刷着清漆,金灿灿的纹路明晃晃的,竟是金丝楠木做的!
被这名贵的木料一衬托,中间鎏金的锁扣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李蓁蓁在父亲鼓励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本存折、一枚小小的印章、几张地契房契、一个织锦绣花荷包、一把老式钥匙。
“蓁蓁,你看,这是我们家的存折,咳……里面有3万块钱,以后就是你的了。”
李蓁蓁大吃一惊,这个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钱,连饭都吃不起,看着很穷啊。
仿佛知道李蓁蓁心里的想法,李秉文自豪地说:
“咱们家以前是有一些产业的,刚开始让公私合营,每年都能拿分红。咳咳……看到旁边那个印章了吗?那是我的私章,只要盖章就能取钱。”
李蓁蓁拿起这本存折,跟后世的存折有很大区别,大概巴掌大小,可以翻页,封皮是黄色的,正面印着长城、麦穗、五星红旗组成的图标,写着“活期储蓄存折”的字样,落款“华国人民银行京城分行城西储蓄所”,背面印着伟人语录,很有时代特色。
翻开一看,里面都是手写的,户名就是李秉文,账号居然只有三位数,上面盖着银行的公章。后面就是一页页的表格了,也是手写的,列出每次存取款的时间、金额和余额,每一项后面都盖着经办人和户主的私章。看到最后一列,赫然写着余额“31600”!
李蓁蓁原本以为家里是没钱的,想着把空间的粮食偷偷卖掉一些,好给李秉文看病。
现在看来李秉文岂止不穷,简直就是大款,就算再过20年,“万元户”都是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名词,更别说六十年代了。
不过,李蓁蓁知道,如果这些钱继续放在银行里,等到不久后那场红色风暴来袭,这些存款就直接充公了,一分钱也拿不回来,必须找个时间尽快把钱取出来。
“爸爸,我们家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挨饿呢?”
“咳咳……你忘了,粮食都是配给的,这几年闹饥荒,全国人民支援京城,就这样你大哥大姐也没活下来,钱有什么用,买不来粮食,唉……”
李蓁蓁觉得奇怪,她学历史,知道有黑市的存在,粮食虽说是配给的,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一样的配额,有的人多点,有的人少点,肯定会有头脑灵活的人偷偷交易的。
“爸爸,为什么不到黑市里买粮食啊?”
“为什么?因为我是资本家!咳咳咳!我一出门就有人监视,咳……想找机会换点粮食都不行,时不时还有人到家里搜查,怀疑我还藏有资本家的东西呢!咳……”
李蓁蓁暗道不妙,这样被人监视,那以后自己要使用空间岂不是很容易被人发现。
“爸爸,那我呢?我出门有人监视吗?”
“没有,他们不会在意一个小女孩,蓁蓁,你不会是想……”
“嗯,爸爸,要是有机会,我想到黑市换些吃的东西,你生病了,要吃些好的。”
“不行!蓁蓁,你不要去!很危险!万一被抓住了,咳咳……”
“爸爸,您别担心,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再说了,别人看我年纪小,容易忽略我。”
“你是李家的女儿,要是在以前……唉,都怪爸爸没本事,还拖累你,连一件新衣服都没能给你做。”
见父亲情绪低落,李蓁蓁连忙转移话题:
“爸爸,这几张是我们家的房契吗?”
“没错,上面两张是这院子的房契地契,下面两张是鼓楼旁边商铺的,咳咳……不过那里现在已经被人占了。荷包里有五百多块钱,你拿出来看看。”
“哇,好多钱,咦,还有3元面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