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魂魄特殊了些。普通人无论是睡着还是醒时,魂魄都安安分分待在身体里,但公子的魂魄不知生了什么变故,却是一到身体睡着便脱了躯壳在外游荡,不得安宁,待到累了,方回躯体,是以公子醒来也疲劳无力。怕只怕那魂魄在外飘荡,惹出祸端,危害公子性命,便向老爷奏明,要做个法将那魂魄锁住。那洪老爷待问那法要如何做,却被告知是趁公子睡着后,和尚捏个诀,钻进公子心口守着,待魂魄归来,便用法术打个结,将公子魂魄与身体牢牢绑住。洪老爷听罢勃然大怒,说那和尚满口胡言,将他赶了出去。
又说那公子的魂魄终日在外游荡,不巧遇上一个女妖精。那女妖精见这魂魄生得标致,心生爱慕,然因自己是由一只蛤'蟆所化,相貌丑陋,不敢接近。又日日受思恋煎熬,便找来一个极为貌美的年轻女子,将那女子的面皮剥下,使了法术将这面皮粘在自己脸上。公子的魂魄见了,果然欢喜得紧,与那妖精甜蜜了好些日子。谁知那妖精法术不够,不过几月,粘上的面皮裂开口子,露出里面坑坑洼洼的丑陋面容来。公子的魂魄当下便吓得几乎整个散了,再也不理这妖精。妖精气急败坏,使了袢子,让那魂魄失了方向,再回不到身体里去。
洪老爷见自己儿子忽地长睡不醒,大叫不好,忙请回那和尚救命。和尚寻了许久,才找着那形单影只的魂魄。和尚破了妖精的阵法,待要将魂魄领回去,那魂魄却求和尚再带它去见妖精一面。和尚讶异,盘问那魂魄却是为何。原来天意弄人,被妖精揭了面皮的女子正是公子的恋人。公子魂魄见了蒙着面皮的妖精,只以为遇到了心上人,便十分欢喜,然待到面皮掉落,知恋人已经惨死,心中不知如何悲痛。最后一点心愿,也只是想去找妖精拿回心上人的脸。可那妖精做了如此恶毒之事,区区几百年修为被散了个干净,那张面皮沾了法术,也随着妖精一同化成灰烬了。
故事讲到这里,卫白歇了一歇,喝口茶水。我颤颤问道:“那后来呢?后来那公子怎样了?”
卫白道:“那洪公子经此一事,只觉心灰意冷,便剃了头发绝了红尘,随那癞皮和尚一道去了。”
从卫白那处出来,我送宝淑出府。她却一直闷闷的,待到分离,终究忍不住问道:“姐姐,你说,那洪公子的心上人,当真是死了?”见我点头,便噘嘴骂道:“这熬人故事,结局七零八落的也没个团圆。那妖精也实在可恶,生生拆了这样一桩好姻缘。”
我安慰她道:“不过是个故事,这妖精和尚的,你几时见过。种种误会巧合,都是人编出来的罢了。”却心中想着一事,送走宝淑,又折回卫白房内,问他这故事有几分真假,人是否当真有魂魄。
卫白笑道:“我只管说故事,不管告诉人故事真假;是真是假,听故事的人心中自有决断。要我觉得,那魂魄若肉眼看不见,却是有的,也未可知。”
我道:“按照先生这故事里讲的,人的性子喜好由魂魄决断,思想精神由魂魄主宰。那若一人平白无故地性格大变,几乎成了另一个人,是不是他将魂魄与人换了,或是身体被别的魂魄占了?”
卫白只浅浅一笑,转头去望着窗外,并不作答。我见他不语,倒也觉得自己好笑,去问一个活人魂魄的事。正待告辞,却忽然觉他方才那一笑十分好看,是以心中一动,细细端详起他长相来。见他一头浓密乌发用一支木簪齐齐束起,眉目温润,皮肤白净,整个人好似霁月清风,十分恬淡。但因鼻子笔挺,唇峰分明,故而并不女气。看着看着,心里竟涌起一番惆怅来:他这样的长相,怕是极招姑娘喜欢。
我自己倒被这番惆怅吓得不轻,却听他道:“你盯我盯了这样久,看出我脸上几颗麻子没有?”
我打个哈哈道:“没有没有,你这面相生得好,天生便是不长麻子的命,不用担心。”又将以前看过的杂书抖落出来,把人面上经脉走向之类同卫白讲上一讲,在他那又坐了一会,闲聊些琐事,快到午时便道了别,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