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着墙顶,等着德克过来。皮尔好奇地四面张望。树上满挂着闪烁的锡罐和青色的樱桃。绳的一头垂在树下。院角有个小棚。四处不见车轮,除非在小棚里。皮尔踮着脚尖,偷偷向樱桃树走去。
他的眼睛一直注意着杨纳士的后背。他的心跳停止了!德克闹得正起劲,他把一只手伸过墙顶,这样更便于弄出爬、踢的响声。皮尔看见他在玻璃和钉子之间摸索,试探可以着手的地方。而杨纳士坐着,盯着那只摸索的手,德克太过分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杨纳士举起臂膀瞄准。他手里有块石子!他随身带着石子!正向德克的手瞄准。他会把德克的手打烂!
“德克!下去!”皮尔叫道。
德克的手,随着这声喊叫消失了,可就在这同时,杨纳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掉转了轮椅。皮尔站在樱桃树下,有气无力地抓着那双木鞋。他可别瘫了啊!他猛地把视线从杨纳士身上移开,向大门奔去。
“站住!小子!不然请你吃石子。”杨纳士嘶哑地叫道。石头还在杨纳士手里!
皮尔慢慢转向杨纳士,毫无办法地站着,等那没腿的人来捉他,真是难受极了。皮尔的眼睛害怕地转向大门。那门已经关紧了。
“别想开它了,”杨纳士冷冷地说。“那扇门是特别设计的,你从里面开不开。这是我特别设计的机关。因为这样,哪个孩子进来以后,不让我在他身上留下记号,就别想出去。”
皮尔直咽口水,可是没有说话。他说不出。他生了根似地傻站着,惊恐的眼睛注视着杨纳士。杨纳士把椅子转到他面前。“你们俩可真是聪明!一个调虎离山,另一个就在我背后偷樱桃。真聪明!”
“不是,”皮尔绝望地说。他非得先咽口唾沫,才能嘶哑地挤出话来。“杨纳士,我们不是”
“不是什么?”杨纳士追问。
“不是来偷樱桃的。真的,杨纳士,真的。我们在找马车轮,想都没想到你的樱桃。” “说你狡猾,真是狡猾。不但挖空心思进我的院子,而且进来不是为樱桃,是为马车轮。当然,当然不为樱桃。”杨纳士嘶哑地干笑着,“为马车轮!”
杨纳士说着,好像被逗乐了。其实那并不是笑,而是威胁。这比杨纳士叫嚷、怒斥、责骂还要可怕。杨纳士弯腰向前,仔细观察着皮尔。“咳,你是双胞胎中的一个,对不对?你们两个做什么事都在一起,对不对?好了,你们现在可以同甘共苦了。把你弟兄叫来!”
“不要!”皮尔绝望地叫道。
“别跟我顶嘴。叫他!&rdquo杨纳士的巨臂飞了出来,一把抓住皮尔。他一只手就把皮尔扭转,横上大腿,放在那两个肉桩上。“叫你兄弟!”
“不要!”皮尔倔强地嚷道,但已经一半是在嚎叫了。
“等等,杨纳士,我就来。”德克在门外喊。他大概一直在门外听着。大门开了,德克进到院中。那门在他身后又自动关闭。
德克站在轮椅前面,但小心地避开杨纳士。皮尔扭头看着德克。两人彼此绝望地看着。“真的,杨纳士,我们不是来偷您的樱桃。”德克求饶说。“真的,就像皮尔说的,是来找车轮的。不过,”他继续说,“要是方便,也许会顺手抓几颗,可是我们的确是为车轮来的。是给鹳鸟用的。”他解释说。
“说下去,我很喜欢听听,”杨纳士说。“你跟你弟兄一样机灵。”
德克继续十分激动地说。“我们要鹳鸟回到韶若来。我们要在学校屋顶上放个车轮。我们到处都找遍了,然后又想,没有人敢到您的院子找,那么,万一您有轮子的话”德克无可奈何地继续说着,希望延长皮尔受罪的时间,杨纳士则坐着倾听。
德克从头开始,解释了整个计划。他告诉杨纳士,非洲的鹳鸟和狮子、犀牛、河马住在一起,德克越说越不对头,但话到底讲完了,他再也没话可讲了,“你想想,”他无可奈何地重复着,“在非洲它们和野兽住在一起,可是在这儿,它们和人住在一起。”
“哼!很奇怪,”杨纳士竟出人意料地说,“你要问我的话,我觉得在人群里生活需要更大的勇气。”突然他把皮尔提起,让他站在地上。他对皮尔说:“知道吗,我打算相信你俩的话。这样一个荒唐故事,说是来这找车轮,不是找樱桃,没人能够瞎编出来,所以一定是真的。现在,告诉我,既然到了这里,你会不会顺手抓几把樱桃?”
德克羞怯地点点头,慢慢说:“不知道怎么能让它们留在树上,就算还有点青。”
“这才像话,”杨纳士对皮尔说,“你的弟兄很诚实。任何孩子到了这个地步都会这样做,可你,喔,你不会,你想都没想到樱桃。”
皮尔满脸通红,蠢笨地搓着腿,然后说:“可是我被您捉住了,他没被您捉住。也许您没注意那时我手里提着木鞋。”
“所以我听不见你在我背后进院子。”
“不是,”皮尔向后退了几步,“我可以很快把樱桃装在里面。”
杨纳士惊奇地昂头大笑起来。“这才像话,”他终于说。“这才像话。我正纳闷,这个春天,孩子们都怎么啦,一个都不来,只有那些讨厌的椋鸟,和其它鬼鬼祟祟的家伙,偶尔有一只喜鹊。喜鹊算是坦白的鸟,它情愿为一两颗樱桃冒着生命的危险。可就没有孩子。你们是第一拨。现在我才知道,你们的头脑被车轮占据了。”
“噢,”皮尔说,“我们差点儿弄到手。”
德克捅了皮尔一下,警告他。
“对了,”杨纳士说得够温和的,“我承认。要不是为救你兄弟大声嚷,你可能就弄到手了。”
“我非叫不可,”皮尔说。“我不能让您把他的手砸烂。”
“你以为我会?”杨纳士愣住了。“孩子,我不会的。我对手脚太重视了,不能把别人也变成残废。咳!难道你们孩子们认为我是那样的人?”
皮尔很窘。他低头紧望着杨纳士坐椅的轮子。
“鹳鸟?”杨纳士突然转变话题。“那也是诚实的鸟,而且从来不偷樱桃。我也喜欢看鹳鸟在韶若屋顶上飞。你们说一个车轮也没有?真抱歉,我也没有。我所有的轮子都在这把椅子上。咳!”他突然对皮尔叫道,“别死盯着我的轮子。你不是在想抢一个可怜的、没腿人轮椅上的轮子吧?”
“太小了。”皮尔毫不踌躇地回答。
杨纳士笑道:“所以你还是在动脑筋。”
皮尔走近几步。“杨纳士,”他热切地问,“您两条腿是被鲨鱼一口咬掉的吗?”
杨纳士好像吃了一惊。他问:“你们孩子中间就那么说我吗?”
皮尔涨红了脸。德克又在后面警告地捅他。但是皮尔现在只能向前冲了。“是的,”他说,“而且他们说这是使您特别古怪的原因。”他突然觉得自己失言。“并不是我喔,我要没腿,也会变得古怪的,”他的脸一直红到头发根。“我曾经想象过,我好像知道没有腿的那种感觉,而且”他的声音消失了。他找不出适当的话。当然,给杨纳士解释他坐在路边时的可怕幻想,不免有些傻气。
“喔,你知道,”杨纳士说。他奇怪地望着皮尔。“你这孩子真邪气,所以你也会变得古怪喽?不过如果真是被鲨鱼咬掉的话,我不会这么古怪。那该是件值得回忆,值得吹牛的遭遇。可惜不是鲨鱼。我的腿,是蚊子咬掉的。”
德克不相信地笑了笑。皮尔睁大了双眼瞪着杨纳士。
“是真的,”杨纳士简单地说。“有天晚上,我睡觉时,一只可恶的蚊子在两腿上各咬一口。我大概抓了伤口,血液中毒。后来又没去找医生。我想我是有点儿怕医生。结果非把腿锯掉不行了。”
“喔,杨纳士,天啊!”德克说。
皮尔突然转身跑到樱桃树下。他把绳子猛然一抖。整棵树都闪闪发光,叮叮当当地作响。“我一直想拉一下,”皮尔的喉咙好像被人掐住了似的。他回到杨纳士椅前。“您真不会用石子砸德克的手吗?”他很想知道是不是这样。
杨纳士怒冲冲地瞪着他。“你们小孩子,背后讲我那种话!我不干那种事。我只要看看,他转过来见我准备好石子坐在墙边时,那张脸是什么表情。我把手脚、臂膀看得太重了。这不过是我的一点古怪消遣:吓吓鸟,吓吓孩子。就是这一点点。”
皮尔郑重地走上前来说:“我不喜欢您那个蚊子的故事,没有鲨鱼那个好。德克,他是说,假若是鲨鱼咬掉了他的腿,他就不会古怪了,对吧?杨纳士并不古怪。”
“喔,天哪,一点也不古怪,”德克热烈赞成他。“野洛一定加油添醋了,”他对皮尔说,“表示他多么勇敢。”
杨纳士奇怪地看着皮尔。“所以你喜欢鲨鱼,不喜欢蚊子?要是一只小蚊子,我有古怪的权利。人一样大的鲨鱼,我就没有古怪的理由。是这样吗?”
皮尔看着杨纳士,把头点了又点。“我想是这样。我想应该是这样。因为您一点都不古怪。德克,你说对吗?”
“喔,天哪,一点都不古怪。”德克说。
他们有些拘谨地站着,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他们转向大门,红着脸,不自然地开始告辞。“我们还要加紧继续找轮子。”皮尔解释。
他和德克转身走回到大门口。大门已经开了!杨纳士笑了。“那也是用绳子操纵的。”他骄傲地说。
孩子们站着,想要告诉杨纳士他们心中的惊奇感觉,可又没有适当的字眼。杨纳士成为一个真实的人,成为他们村子的一部分。他并不是一个可怕的鬼怪,跟人家斗智,让人家憎恶。就是这个院子,围着叫人不敢走近的高墙,现在看来也不一样了。如果莱娜在这里,她就会告诉皮尔和德克怎么回事。莱娜会说这是因为杨纳士成为重要的一分子,就像西博婆婆成为真实而重要的一分子一样。他已经成为一位朋友了!
可是皮尔和德克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表达。他们仍然在门旁徘徊。毫无疑问,皮尔会想出个什么主意。但这时,街上传来一声大叫。只见艾卡和混身湿淋淋的野洛正站在那儿,两人都抱着大堆的车辐和轮边。
“艾卡和野洛找到一个轮子啦!”皮尔向杨纳士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