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悠盈看着她的眼神,是羡慕,是难过,也是抱歉。
吃过早餐,叶落和叶悠盈一起送诺诺去上学。因为距离不远,时间也早,所以是走着去的。
两个女人一人拉着诺诺的一只小手,心里千回百转。而走在中间的孩子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也感受不到母亲的沉重心情,一个人笑得开心,还给她们讲笑话讲学校里的事情。
等他进了教室好久,两个人才收回视线,一前一后走出了校园。
沿着街道,慢慢地走着,谁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谁都不愿意让孩子离开。一个是怀胎十月生下他的母亲,一个是跟他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早已经将他视如亲生的妈咪,谁来让步,谁又能够割舍?
“对不起……”叶悠盈停下来,看了叶落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她知道,叶落对诺诺的付出,远比她多得多。也正因为她这样子爱诺诺,自己的要求才更显过分。“我知道我的做法很过分,除了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事实上……自从产下诺诺之后,我就已经失去了再次怀孕的机会。这辈子,我只能有这么一个孩子,所以……”
叶落很吃惊,但更多的是慌乱。如果原先她能说出拒绝的话,在叶悠盈抛出这个事实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立场了。“你……没有骗我?”
为什么她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在逼着她放弃?这些到底是巧合,还是他们共同设下的骗局?为什么所有的事情凑到了一起,显得这样的合理又巧妙得让人怀疑?
“我明白你的怀疑,我甚至可以跟你一起去做检查来证明。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冒这个险,因为诺诺早已经认定你就是他的妈妈。我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或许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其实,我也犹豫了很久,想了很久,所以直到现在才来找你们。也许在你看来,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我没有好好地尽母亲的责任。可是请你原谅我,我真的想享受母亲的感觉,享受为孩子忙碌到累却又很快乐的感觉。我没有别的机会,只有诺诺……。或许我说这句话会让你觉得我这个人很坏,但是你可以替他生一个,一个属于你们两的孩子……”
叶落别开头,不去看她的眼睛,深知道自己一旦看到她含泪的双眸就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对我来说,诺诺就是我和聂鞅的孩子。而且你也看到了,他在我身边过得很好很快乐。你要把他带走,可你要怎么跟他解释这些事情?他只是一个孩子,你忍心让他面对这些吗?先不管他能不能理解,我想他不一定能接受你是他母亲的事实,因为孩子的思维世界很简单。而他对我和聂鞅,恐怕也会产生一些负面的心理。也许他会像樊肇柏那样在心里留下可怕的阴影,滋生出可怕的仇恨来呢?你忍心,看到这样一个结果吗?”
叶悠盈看着她,几次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里,含着泪。低下去的脸,深深地难过。
叶落看着她的反应,也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分了。想要道歉,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况且她所说的都是事实,虽然她自私地不想让他们把诺诺带走,可是她更多的是怕给孩子带来不幸。
两个人慢慢地走着,很久,叶悠盈才深呼吸着开口。“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我这样做很自私。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也想做一个母亲,我想看着他每天在我的眼皮地下生活。我不想一辈子只能远远地看着他,我不想在他心里我永远都是一个跟他妈咪相似的阿姨。我能怎么办呢?”
叶落尚未开口,她突然抓住了叶落的手臂,满含期望地看着她:“我求你,我求你帮我好不好?我知道我很过分,可是只有你能帮我,我……”
叶落凝视着她伤心的脸,说不出拒绝的话。她看到的不是一个自私的女人,而是一个想要回自己孩子的母亲,她还能怎么做?你可以拒绝所有的人,独独无法拒绝一个真正爱孩子的母亲。或许叶悠盈曾经做得不够好,可那也是无奈,若然可以,她也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怎么帮你呢?你总不能让我残忍地告诉诺诺,我其实根本就不是他的妈咪,我一点都不爱他,现在我不想要他了。姑且不管孩子能不能承受,就是我,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们两个人都想让孩子留在自己的身边,始终要有一个人让步。可就算我肯让步,我们又怎么解释怎么让他明白这一切?”
叶悠盈看着她很久,黯然地松了手。她明白,叶落说的都是事实。如果孩子留在叶落和聂鞅的身边,他不过是一辈子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可是他会有一个很爱他的母亲,一个完整的家,他很快乐。而如果她要把诺诺带走,就要让诺诺明白这件事的真相,可是他还不到六岁,他怎么理解?就像叶悠盈说的,如果她从此不再看他,他只怕会以为自己被抛弃了。这在他的心里,又将留下什么样的伤痕?孩子虽然容易忘记,可谁又能保证他会不会就这样记着一辈子?
叶落站在原地,看着失魂落魄慢慢移动的女人,咬着唇忍住翻涌而上的情绪。过了一会便追了上去,把她拉住,因为她差点就走到马路中央去了。
“你说,这算不算因果报应?”突然,叶悠盈喃喃而语。不知道她问的是自己,还是叶落。
事实上,叶落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太复杂太深奥,无法回答。
晚上,叶落躺在聂鞅的怀里,久久不曾动一下,也不曾开口。
“别想了,快睡吧。诺诺还平平安安健健康的就好,其他的都可以放在后面,不是吗?”在他看来,虽然舍不得,但是只要孩子还是好好的,那就够了。
叶落吐了一口气,低声道:“鞅,我们还是答应吧。我想,她对诺诺的感情,绝对不会比我少一分一毫。只不过,她当时太无奈而已。要她一辈子只能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大、成家然后老去,这对一个母亲来说真的很残忍。可是,我们要怎么做?”
聂鞅摇摇头,脸贴着她的颊。“我也不知道。诺诺毕竟只有六岁,实在不适合面对这些。”
叶落拧眉想了很久,转过头来面对他,将自己的想法缓缓道出。“要不我们让诺诺先认他们做干爹干妈?慢慢地过度,在合适的时候再想办法告诉诺诺真相?至少,要等到他有足够的心里承受力来接受这个事实,对不对?”
“嗯。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明天跟他们好好商量一下。我想,为了诺诺好,他们应该也会同意的。”这个小傻瓜,心还是最软的。
“嗯。”极力地调整自己的心情,放松身子靠在他怀里。鞅说得对,只要诺诺是好的,其他的都没关系。只要她想,她随时都可以看到他。
“好了,有些晚了。睡吧。”
叶落窝进他怀里,贴着他灼热的胸膛,在黑暗里瞪着眼睛。虽然已经努力说服自己了,但还不能做到若无其事。明天可以跟叶悠盈商量一下,告诉她一些注意事项,她应该很快就能适应了。以前跟诺诺说过姨姨的孩子被带走了,这个谎言可以利用,让诺诺更容易接受一些。
“落……”男人略略收紧手臂,在她耳边低唤。
“嗯?”
“我们要一个孩子吧?”一个属于她和他的孩子,也许是一个小版的叶落,也许是一个小版的聂鞅,但都是他们的宝贝。他也不能免俗,也想要一个属于他与所爱之人的孩子。
叶落在黑暗中,绽开笑容。更加地埋向他的颈间,轻轻地应了一声。“好。我们要一个孩子,要一个小聂鞅,好不好?”
他低笑,轻轻地吻她。
“鞅,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差点又忘了。”被松开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
“什么?”
“叶悠盈不是想替你生一个孩子,用试管婴儿的办法吗?可是她……她怎么拿到你的那个……精子?”虽然结婚这么久了,还是不习惯把这些让人不好意思的字眼说出口。偶尔在激情中时,他老想诱惑她说出一些很羞人的话,她都死死地咬着嘴唇,说什么也不开口。
她记得,叶悠盈说过,他们之间没有发生那一层关系。按理说,聂鞅对她还很防备,又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那毕竟不是要拿一根头发那么简单,她有什么办法?
“作为黑道中人,我很清楚危险无处不在。我早有心理准备,说不定哪天就出事了。但其实我并不算是一个很洒脱的人,我也很俗,其实我也想要一个孩子,就只是传宗接代也好。所以我在精子银行里存了自己的精子,如果有一天我出事了,而那时我还没有任何一个孩子,我的手下会替我选择一个合适的女人做代理孕母,生下我的继承人。我就是抱着这么自私的想法,所以……叶悠盈跟我做医生的朋友很熟悉,因为她身体不好,两个人接触得多。其实,如果不是她当时怀了樊肇柏的孩子,我朋友还真的会帮她做手术……”
“那诺诺不是你的孩子,你会不会觉得很遗憾?有时候你会不会想,如果他是你的亲生儿子那该多好?”
“遗憾?这个没想过,因为我很快遇到了你,也就没时间想那么多了。好了,不提这个,我们好好地努力生一个我们的孩子。”
“啊,不要,你重死了,快起来啦……”
“就要压你,压的就是你,怎么样?”
“哎,我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什么?”这两个字说得很模糊,因为某人已经很努力地在实施造人计划了。
“你的避孕针药效过了吗?”为了不让多一个孩子来霸占她,他一直都在打避孕针,她知道。
“试试不就知道了?”
“啊,不行啦……”
后来,诺诺认了叶悠盈和樊肇柏为干爹干妈。叶落继续撒了个谎言,让诺诺暂时跟他们生活一段时间。
诺诺刚开始离开的时候,叶落很不习惯。做东西吃的时候总是习惯地多做一份,说话的时候也总忍不住喊诺诺,夜里起来上洗手间还跑到诺诺的房间里去看看孩子有没有踢被子。有时候,还会难过得哭。
诺诺刚跟他们的时候,每天都打好多个电话来,问叶落什么时候接他回家。慢慢地,电话没那么多了。说话的时候,也总是兴高采烈地说一些似乎很新鲜的事情,总是干爹干妈什么的。
叶落听着,有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孩子过得很好,他很快乐。难过的是,或许,他很快就会忘了他们,如果他们不去把他接回来的话。还好,有时候他还是会问妈咪什么时候带他回家,这让叶落多少有些安慰。
有一天夜里,叶落从梦中醒来,哭了。梦里,她梦到了自己的母亲,不是叶父叶母,而应该是她的亲生母亲。因为对他们没有记忆了,所以梦里的两个人是模糊的,但是那些场景却是熟悉的,那是她和叶父叶母相处的情景。
聂鞅被她弄得一下子醒了过来,听到她在哭,急得一把将她抱住猛问怎么了。
叶落摇摇头,靠在他怀里。那一刻,她突然想寻找自己的过去。诺诺离开了,她这样子牵肠挂肚。当年她出事了失踪了,是否也有这样的一对双亲伤心欲绝?她不敢面对一个坏的结果,可是也许她的父母也爱极了她,也为她的失踪伤心了这么多年,她这样子是不是太自私了?
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看着他说:“鞅,我想见我的亲生父母,我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帮我好不好?”
聂鞅一愣,抬手抚上她的脸。神色,有些慌。“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这些?是不是,你想起了什么?”
叶落摇摇头,重新贴进他的怀里。“没有。我只是想,我这么想念诺诺,即使知道他过得好好的还是牵肠挂肚。那我的父母呢?当年我突然失踪了,他们会不会也很难过?是不是直到现在,他们也还想找我?”
虽然,就算见到了,他们也不知道这就是他们的女儿。想到自己已经面目全非了,叶落的心头再次变得沉重。就算找到了,他们是否能接受这一个完全变了模样的女儿?
聂鞅抚着她的发,亲亲她的额。“好。如果你想知道,那我让人去查一查。但是已经十几年了,很多东西都变了,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
如果现实是残忍的,他会选择隐瞒。也许他不能替代父母的位置,但是他会给她最深的爱,让她做一个最幸福的女人。等他们有了孩子,她也没时间想那么多了。
“没关系,至少要努力过。至于结果,我们也不能强求。”
“好。”
自从决定要一个孩子之后,他们就没有做避孕措施。聂鞅询问过医生,他的避孕针效果也过了。
虽然推迟了两三天,但是月事按时来了。那一刻,叶落很失落。
聂鞅再三安慰之后,两个人都决定去做一个全面的检查,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检查显示您的子宫寒,另外内膜也有些异常。因为是先天异常,不会影响到您的健康。可……可要是想怀孕的话,恐怕……”
“恐怕什么?”问话的是聂鞅,突然僵硬的身子可以看出他的震惊。而那仔细听能发现的声音里的颤抖,更凸显这个信息有多吓人。
“几率实在是太小了。”
“多……小?”叶落找到自己的声音,几乎颤抖的出声。酸涩涌上心头,泪水几乎难以控制。这个结果,她从来没想过。
“几乎不可能。”
清清楚楚的几个字,足以将叶落一切的希望毁灭。泪水止不住的流出,情绪彻底的崩溃。美好未来的蓝图,瞬间像被人生生撕毁了般,嘶啦一下,叶落的心也跟着粉碎。
呼吸渐渐觉得困难,眼泪更是几乎将她淹没。瘫在椅子里,叶落觉得自己开始发抖。连嘴唇,都是颤抖的,了无血色。
直到此刻,叶落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想要个孩子,是多么的想为他孕育着下一代。
聂鞅的怀抱那么的真实,可是为什么她觉得好冷,觉得找不到东西支撑?她忍不住问,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聂鞅在耳边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那开开合合的双唇,只让她觉得晕眩。一切,都好像突然间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里,好遥远好遥远。
缓缓地站起来那一刻,她尚未站住,便已经倒向地面。腿,是软的。
心,是冷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