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深呼吸了一下,说:“我上大学有几件事最开心。第一件事,就是每次收到你的来信。每次你的信一来,我不管在忙,不管在干啥,都会赶紧停下来,拆开你的信看。几乎每一封信,我都看了无数次,反复地看。你不知道,爱一个人而这个人不在身边的时候,只能睹物思人。所以,我只能从你邮寄给我的信里,揣摩你当时写信的心情,是高兴?是不开心?我也会从你的信里提到的那些地点,试想你的样子。比如你说你今天干了啥农活,我会想我那个时候要是还在清水湾当知青,我肯定去找你一起干这个农活,然后咱俩一起收工回去,如果运气好,还能遇到一条村民老乡家的狗,跟着咱俩,摇着尾巴。这些信,全都还在的。这几年你写给我的信,全部都在。”
林淑琴“嗯”了声,没说话。
李军又说:“第二件开心的事,就是毕业前我回东川去找你。那时候,我内心充满期待,不顾一切地想去见你。年轻时候的爱情,就是这样,为了一个人,能奋不顾身,不顾一切,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地雷阵,还是冰天雪地狂风暴雨,为了见到她,能在一起,也会不顾一切去。虽千万人,吾往矣。那时候,我在回东川的火车上,是看着手表的指针,滴答滴答地转完那几个小时的,我就那么盯着手表,看着指针转,直到到了东川火车站。那种感觉,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只是,这几年,我没能为你破釜沉舟一次,哪怕我放弃兰州的工作,直接回东川,跟你在一起,我们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吧?”
林淑琴捏紧了李军的手,喃喃地说:“对不起。”她开始有些低声啜泣。
李军笑笑,说:“淑琴,你别再说对不起了。真对不起你的那个人,是我。这是我最近才想明白的。这几年,我颠簸不堪,满脑子理想化的东西,始终没法接地气地好好生活,以致于我没能给你安稳的生活,也给不了你一睁开眼就有的柴米油盐,也给不了你无微不至的关怀。你是个女孩子,一辈子的幸福,我不希望被我继续连累了。”
李军说完,剧烈地咳嗽,咳嗽得重了些之后,又开始感到胃在疼。他极力控制咳嗽,试图转移注意力,但胃部依然疼得不行。
林淑琴渐渐有些抽搐,哭着说:“李军,你别说了。抱着我,抱着我。”
当李军抱着她的一瞬间,她放声大哭。
夜色渐晚。操场上踢球的同学慢慢散去了。偌大的操场上,就剩李军跟林淑琴。林淑琴哭到后来,已经有些悲恸。整个人几乎呼吸不过来。
李军不停地用手抚摸着她的后背,极力安抚情绪。他不再说这些伤感的话语,试图说几个笑话,逗一逗林淑琴。可是,刚开口说的时候,林淑琴便又哭了。
在一个悲伤的场合,讲一个让人发笑的笑话,只能让人更加悲伤。
林淑琴听到他说了一半,已经知道后面将要说什么。她笑着笑着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不出来。只能将头深深埋在李军的怀中。许久,她才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盯着李军的脸。
她想把这张脸,深深地刻在内心最深处,然后永远隐藏着。